“快去告訴皇上。”巧馨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謝過女醫(yī)官,便叫涵兒去一趟太華宮。
她這回腦子轉得極快,知道自己在這宮里是腹背受敵、不招人待見的。若連懷孕的消息都藏著掖著,明刀暗箭,怎么死了都怕不知道。
畢竟是宮里第一個孩子,又有可能是長子,大肆宣揚出去,反而安全。
涵兒這一去,最先知道巧馨有喜的卻是瑢嫣。
“要不說她命好呢。”瑢嫣聽了,心里頓生嫉妒,面上卻還是不疾不徐地呷著茶,“既然叫你去告訴皇上,那你便去吧。只是回去以后跟她說,她若不忘這孩子是怎么來的,我日后定會更加提攜。”
“美人,奴婢記下了?!?p> 消息傳到太華宮,拓跋浚緊鎖了眉頭,正陪著他批折子的馮錦霎時間只覺天旋地轉:“確定是有喜了?”
“回娘娘,御女不能傳太醫(yī),是叫給奴婢們看病的女醫(yī)官去瞧的?!焙瓋旱椭^,如實回答。
“擺駕慶春宮,傳薛太醫(yī)。”拓跋浚放下手里的活兒起身,巧馨能受封已是靠了令人不齒的手段。這次傳出有孕,是與不是的,都要他唯一信任的薛子軻瞧過了才能放心。
馮錦跟著站起來,心里卻已有了數。巧馨雖使了些下流招數,但以她素來膽小的性子,欺君之事是斷然不敢做的。
二人進了慶春宮,只見巧馨面色發(fā)白地躺在榻上,涵兒解釋說:“御女已有數日不曾好好兒吃過東西了,這才頭一個月,害喜害得不行?!?p> 巧馨聽到有人進來,睜眼一瞧是帝后同來,心中竊喜。掙扎著要爬起來行禮,卻被馮錦涼涼制止:“罷了,你好生歇著,本宮出去瞧瞧太醫(yī)到了沒有?!?p> 本是給拓跋浚留的空兒,可他卻還是不說話,也跟著馮錦到了外殿,一切只聽她的樣子,倒令巧馨有些許失落。
不多時,薛子軻背著藥箱進了屋,診了脈。先瞧瞧馮錦,才向拓跋浚道:“恭賀皇上,李御女是有喜了沒錯。但月份太小,脈象微弱,還須微臣開幾副保胎的藥?!?p> “勞煩薛大人了?!鼻绍耙宦?,說話更是輕聲,氣若游絲般地同他道謝,堪堪一副柔弱的景兒。
薛子軻避開了目光,淡淡回了個禮,徑自去寫方子。
“臣妾再難有孕,皇上有子嗣是好事兒,何苦一心不快折磨自己。”見拓跋浚悶悶不樂地站在窗前也不知在想什么,馮錦的語氣卻恢復了柔和平穩(wěn),“慶春宮久無人住,又偏僻,今時不同往日,不如給她挪個地方吧,也方便人照看?!?p> 拓跋?;剡^身來靠著窗子,又想起當初她有孕時的欣喜,與現下心中的五味雜陳相比,截然不同:“接二連三的,只是委屈了你。朕對她,盡于仁義罷了,怎還能再給恩惠,豈非叫后宮人人都知道,無論用什么手段都能爭得榮寵。”
馮錦垂了眸笑:“何至于榮寵二字,不過是臣妾求個心安。當日說什么來著,后宮里的孩子,都是臣妾的孩子。巧馨位份雖低,也是正正經經受了封的,而且稚子無辜,又是皇上的親生骨肉,不能虧待。”
無論與它母親有什么恩怨,孩子終究是條命。稚子無辜,她是靠著這四個字活下來的,如今也不過是還老天一個情分,順帶寬慰自己罷了。
皇帝又如何,不過是輕飄飄的甜言蜜語蠱惑人心,負了他從小便想一心守護的人。旁邊的桌邊,有滴墨帶著薛子軻的不滿,暈開在紙上。
“按著方子,定時去太醫(yī)院抓藥就成?!彼麑⑺幏竭f給涵兒,無意中對上馮錦的雙眸,隱隱約約瞧見有淚花浮著,想必她是憶起了自己孩子,他更是替人覺得不值。
待安頓了一番巧馨,回到太和宮時馮錦已是身心俱疲。
喚來卿硯道:“暫時不要叫段氏回宮了,一來二去,揭穿了瑢嫣又難免牽扯到巧馨?!?p> “娘娘又心慈手軟了?!鼻涑帒拢瑓s還是忍不住說她一句。
馮錦頗是無奈:“我若還能有孕,皇上膝下也枝葉繁茂,那便叫巧馨聽天由命去??蓪m里的孩子來之不易,我又算作它的嫡母,怎能不為此小心些?!?p> “那可要記得,等這孩子出生便收為己用。一來防著巧馨的野心,二來免得再叫別人鉆了空子。”
明白她說的是瑢嫣,馮錦點點頭,闔上眼,只覺腦袋里一陣陣的鈍痛。
卿硯想了想,又道:“倘若宮中再無子嗣,娘娘要記得,子貴母死,萬不可留下禍根。”
馮錦輕笑她想的極為長遠,卻又覺得悲哀。那孩子尚是一團還未知性別的血肉,便要被人算好了一世的路途,怕是前世罪大惡極,才投胎到皇家吧。
“傳太后娘娘懿旨,慶春宮李御女有孕,實乃后宮大喜。著請皇后娘娘賜鳳印,將其晉為正三品夫人?!?p> 兩人正說著話,卻聽門外有太監(jiān)前來傳旨。馮錦與卿硯對視一眼,心道這消息傳得倒快。
她接過那方閭氏親筆的旨意,瞧見已有拓跋浚應允了的朱批,笑了笑,小心地蓋上印。
將巧馨直升三品,閭氏到底是對她腹中孩子有袒護之意的,哪容得他們倆商量。
送走傳旨的太監(jiān),又吩咐了將巧馨挪到慕容靈才騰出來的蜀溪宮去住。馮錦瞧著天色尚早,搭上卿硯的手:“我想瞧瞧太皇太后去?!?p> 臨時起意,也沒備步輦,只與卿硯抄了條近道兒行至安寧宮。
待伺候赫連氏的老嬤嬤聽見通傳前來迎接,馮錦才規(guī)規(guī)矩矩進了殿,一陣檀香的氣息叫人心安。
她上次見到赫連氏已是除夕宮宴時候了,時隔小半年,赫連氏整個人蒼老了不少,臉上掛著笑卻越發(fā)的慈眉善目了。
馮錦才要行禮,赫連氏便從榻上站起,執(zhí)了她的手叫她坐在身邊。她便也不推辭,微笑示意:“謝皇祖母?!?p> 赫連氏不緊不慢地端起茶盞,似是隨意道:“聽聞這陣子后宮里有人晉升有人得喜,可你瞧瞧,今日能叫哀家一聲皇祖母的人仍是你?!?p> 馮錦抬起頭,忽覺心中敞亮。赫連氏雖不出門,卻曉盡宮中事,周身滿是雍容慈愛,一句話便能叫人十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