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寧靜的小鎮(zhèn)傳來一陣馬蹄聲。
馬蹄聲在一處掛著大紅燈籠的酒肆前漸緩,肩上搭著半舊抹布的伙計聞聲而出,便見兩個騎著棗紅色駿馬的少年人翻身下了馬。
為首的穿了件寶藍色夾金絲線細葛直綴,雖風(fēng)塵仆仆,眉宇間透著幾分倦意,但難掩其相貌堂堂,身姿筆挺,一看就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后面跟著的那位與之年紀相仿,亦是細皮嫩肉的,卻低眉順眼不敢多語,便知是侍候這位的小廝或是書童。
伙計恭敬地牽了馬,看這架勢卻有些心里打鼓。
莫不是又是鄰近的城里哪戶富庶人家的紈绔子弟一時興起離家出走吧?
這種小少爺不食人間煙火,拿了家里幾個錢跑出來到他們這種小酒肆點什么鮑魚海參的,他們哪里做得出來?且光這樣也就罷了,脾氣差些的,指不定還要指使常隨砸店,官府老爺們又不愿招惹,到頭來只能自認倒霉了。
伙計正胡思亂想著,少年人主仆二人已經(jīng)大方地在一處案桌旁盤腿坐下,沉吟片刻便揚手點了兩盤肘子,兩張炊餅并幾碗湯面。
“哎!”伙計這才松了口氣,笑嘻嘻地掀了粗布簾子進了灶屋,不多時便送上了熱騰騰的飯菜。
正是午間,酒肆的客人零零散散坐了好幾桌,生意不算紅火,但也并不寥落。
主仆二人正大口吃著面,便聽南邊坐著的一位說話時臉上橫肉直抖的胖行商大嗓門地和同桌人炫耀:“……過繼給陛下,冊立慶王,是天大的喜事。我手頭上還有不少搜羅來的奇珍異寶,屆時趁著三月三進貢給王爺,說不定日后就能做起皇家的生意了……”
“你就吹吧?!蓖腥孙@然也是個有見識的,白了那胖行商一眼,揶揄道:“你王家要是能當(dāng)皇商,我黃家就更不在話下了。你還是想想慶王能不能收了你的禮允了你在大西街開銀樓吧,這可都三年了,你關(guān)系還沒走通呢?”
藍衣少年眉頭微蹙,和小廝對視了一眼,輕聲道:“終于還是定下了?!?p> 他們此時正在路上,京城的消息倒是一時間不能及時收到。但過繼皇嗣是大事,沒人敢戲言,且行腳商人一向消息靈通,乍聞驚變蜂擁至京都討好未來皇儲也是情理之中,想來此事不會有假。
“……無論定了誰,只要沒想著召見我們郡……老爺,想來也是無礙?!毙P笑著壓低了聲音。
少年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話雖如此,但他總覺得,這件從前和他沒關(guān)系,此后想來也牽不上聯(lián)系的事情,此時讓他莫名地心悸。
是哪里有問題呢?
他一時間說不上來,只好吩咐了小廝:“父親那里,要日日寫信回去問安。狄人今年很有些異常,我總是有些擔(dān)心?!?p> 小廝應(yīng)諾。
主仆倆飯畢,在桌上留下一角碎銀子便起身離去,馬蹄聲在小鎮(zhèn)唯一的一條街上漸漸遠去。
…………
京城一座古樸幽深的大宅中。
虛掩著的窗欞外繁花似錦,與之相反的是窗內(nèi)的身穿深褐布衫,夾雜著幾根銀白的頭發(fā)整整齊齊梳成圓髻,干枯的手上戴著大串的佛珠,正神色肅穆地坐在臨窗大炕上抄寫經(jīng)文的老婦人。
門前的廊下站了個頭發(fā)胡須皆花白的老人,正一臉慈愛地給籠子中的鸚鵡喂食,大快朵頤的鸚鵡不時湊趣地吟誦幾句詩文,惹得老人眉開眼笑。
屋內(nèi)屋外,一靜一動,一切就宛如一對普通老夫妻的平凡生活一般尋常。
有著深錦紅袍子的中年男人低眉順眼地在階下問安。
老人放下手中逗鳥的竹條,臉上的笑容隨著踏下三階青石臺階層層變淺。
“……陸大人那里,證據(jù)太足,又不是能張揚出來引民眾議論的豪門丑事,看陛下的態(tài)度,恐怕一時半會兒不會松口?!?p> 老人溫和的目光驟然變得鋒利起來。
中年男人只覺冷汗涔涔,不敢做聲,強頂著這迫人的寂靜眼觀鼻鼻觀心地等著。
良久,上頭才傳來悠長的嘆息聲:“這庭院深深的,又哪只一樁丑事?你啊,太不用心了。”
男人一愣:“您是說?”
片刻后又面露猶豫:“到底不是一個房頭的,又是庶出,只怕如隔靴搔癢……”
花白頭發(fā)老人看了他一眼。
“大事小事,還不是陛下說了算?”
那男人明白過來,忙道:“是?!?p> “……三王爺那里,可以催促他快些動作了,以免被顧言庭和周成禮提前查到,不好收場?!崩先素撌挚紤]了半晌,下了命令。
男人應(yīng)諾退下。
由始至終,屋內(nèi)靜坐著抄經(jīng)的老婦人都沒有回頭看一眼,嘴角上始終掛著平和嫻靜的笑容,給滿庭的悠閑適意平添了一絲怪異。
…………
碗口大的梔子花盛放在枝頭,身穿石榴紅春季宮裝的宮女小心翼翼地摘下,放入捧著的梅子青小碗中,貼近生了一顆美人痣的鼻尖輕嗅了嗅,唇角才微微牽了起來,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大公主穿了件品紅素面杭綢褙子,與周裴一同站在不遠處的樹下看著:“……在林貴人宮里服侍,平日里管著花草,瞧這樣子,我母后定然喜歡。”
周裴便抿了嘴笑。
來往了幾次,她也明白了大公主是個不拘小節(jié)的性子,若是旁的長輩讓她幫著侍弄花草,必然得遭一頓橫眉冷對。偏偏皇后娘娘是個棉花般的性子,什么大道理擺到她跟前,她眉目舒展不以為意地笑笑,旁人就先矮了三分氣勢。
是以趙寶姝嘴上對這些事情不屑,卻還是會不情不愿地去幫皇后娘娘的忙。
“……這種謹小慎微的性子,能幫你什么忙?”看了一會兒那宮女的恭謹順從,趙寶姝懷疑地挑了挑眉。
“……不告訴你?!敝芘嵴A苏Q郏桓睉阎⌒乃嫉臉幼?。
“不說就不說?!壁w寶姝卻不喜歡玩這種小女孩子家你猜我猜的游戲,一邊轉(zhuǎn)著周裴送她的桃花扇子一邊抬腳走了:“聽說太后那里新得了金華酒,想法子給我偷一壇當(dāng)謝禮吧。”
隨侍的綠容聽著不由縮了縮肩膀。
不管見這大公主多少面,她都覺得從她嘴里說出的話驚世駭俗。
周裴彎著眼睛笑笑,又回過了頭。
采花的宮女遇上了年紀大的嬤嬤,恭謹?shù)馗M了殿。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竟沒想到木槿當(dāng)初是在林貴人身邊服侍。
侍弄花草?倒也很符合她的性情。
綠容見周裴抬腳便走,不由錯愕:“……姑娘,您不是來向林貴人討要這宮女的嗎?”不是說上次進宮時那宮女對她有恩,特意讓大公主按著相貌體征找到的嗎,怎么連話都沒說上一句就走了?
“瞧她如今過得尚可,我就不畫蛇添足了?!毙θ荼戎︻^的桃花還甜美的少女笑了笑,“不過還是勞煩姐姐幫我看著些,若是她有什么難處,也好及時幫忙還了這恩情?!?p> 她如今只是在宮中暫住,貿(mào)然把人帶回去,既不合規(guī)矩,將來也怕沒有安置的地方,倒不如不見面不相識。
綠容連道不敢,心里卻暗贊這周四姑娘懂事通透。
每隔三日,周裴坐馬車回府給長輩請一次安,并在家中盤桓大半日,至于在宮中的時候,除了和太后給她安排的禮儀嬤嬤學(xué)些她早已爛熟于心的禮儀,閑暇時幫太后抄一抄佛經(jīng)外,也就是時不時和趙寶姝小聚說說話度日。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忽然有一日,壽康宮里來了位意外的客人。
梨園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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