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老太爺笑瞇瞇地打量著眼前屈膝行禮的小姑娘:“是四娘啊,上次見還是個小不點,沒想到一眨眼就長這么大了。”
周三老爺在外任職六年有余,其間唯有三年前在過年時回了一次京,彼時周明遠還是個三歲的孩童,鄭氏怕他受不得車馬勞頓之苦便沒有帶上他,因而三老太爺此番確是頭一回和孫兒見面,和素來親近的孫女四娘也是有三年未見了。
“祖父瞧著卻是比上次還年輕些。”周裴笑嘻嘻地道。
三老太爺聞言頓時心花怒放:“還是我家四娘會說話,半點不隨你那個不靠譜的爹?!币惶岬街苋蠣敚项^兒這才又把他的愛犬想起來:“哎喲,我的大福,你怎么樣了?”繼而一邊艱難拖著腿上掛著的小包子一邊老淚縱橫地向躺在那兒有氣無力的黑狗走去。
“放心吧祖父,只是腿上受了些輕傷,將養(yǎng)幾日就能活蹦亂跳了?!?p> 三老太爺心疼地摸著愛犬,正尋思著要不看在妙手仁心的親孫女的份上就饒過那個臭小子,卻聽他懂事的孫女道:“……不過爹爹實在是太莽撞了些,好在這是在家里有祖父給他托底,若是沖撞了京中其他大人那可如何是好……爹爹還說他在書房準備片刻便要去面見吏部的尚書大人,孫女實在是擔憂得很……”
“哼,就他這闖禍的功夫,今日還是給我留在家里吧?!比咸珷斃浜咭宦暎瑢捨康嘏呐膶O女的肩:“四娘放心,有祖父在不會讓你爹再闖禍的?!?p> 說完便趁著小包子也好奇地趴下來看狗的功夫一溜煙跑了。
侍女巧兒瞠目結舌:“姑娘,您怎么把老爺給賣了?”
周裴走到門口,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氣,回頭笑道:“瞧著快要下雨了,爹爹今日還是不出門為好?!?p> 回過神的周明遠痛心疾首地撲到門框上:“爺爺,我的糖葫蘆!”
“再吃糖小心牙都掉光!”周裴從他身邊走過,輕飄飄地落下一句威脅。
前者立刻驚恐地用小手捂住嘴,含糊不清地怒吼:“姐姐騙人!”
一臉茫然的巧兒聽到這里才長舒一口氣:太好了,姑娘還是姑娘,沒變成傻子。
……
“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鄭氏遲疑地問。
周太后如今雖然不理朝政不理后宮事,但在周家還是一言九鼎的,若真是這老人家的意思,今日便不是商量而是告知了。
“弟妹誤會了?!贝蠓蛉嗣u頭解釋,“娘娘不過是那日提起封王禮的時候提了一嘴,問周家可還有適齡的姑娘,婆婆回家一合計,可不是只剩咱們四娘合適了?所以才來問問你的意思?!?p> 鄭氏聞言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的二夫人,卻見后者眼觀鼻鼻觀心似全然沒聽見一般,不由暗暗嘆了口氣。
大房和三房這一代確實只有一位獨女,大姑娘幾年前便出了嫁,自然不成,可據(jù)她所知,二房可還有兩個女兒呢……
只是二房是庶出,若真依太后娘娘的意思,那位將來是要坐那個位置的,二房的女兒,自然是配不上的……
林太夫人見她沉默不語,又勸道:“我知道你恐怕從來沒想過這些,可旁人恐怕是合計了許多年了。安定侯世子如今已經(jīng)是弱冠之年卻還未娶妻,定然就是在等著娘娘或陛下的賜婚,四娘若是嫁過去,便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原配嫡妻,到了將來,更是尊榮無限……”
“只是皇室太復雜,四娘心思單純,我怕她應付不來。”
“弟妹這話也不盡然。四娘將來出嫁,最低也是個書香大家,其間多少藏污納垢之事,外人又怎么說得準?世子已經(jīng)是弱冠之歲,身邊卻連一個妾室都沒有,可見其心性……況且世子因著當年的恩情對娘娘極孝順,便是沖著娘娘的照拂,四娘的日子也差不了……”
安定侯世子在京中貴婦間的名聲向來不錯,鄭氏也略有耳聞,如今再聽林太夫人和大夫人一一列出,心中也是有些松動,但她還沒來得及回應,便見一道湖藍色身影攜著一個小包子走了進來,忙噤了聲。
林太夫人和大夫人也是眼前一亮。
來人長發(fā)烏黑,脖頸修長,削肩細腰,但最讓人移不開眼的是一雙靈動得過分的眼眸,她站在那兒,抬眼一笑,眾人的心情就沒由來地愉悅起來,猶如甘甜的清泉淌過心頭。
周裴拉著周明遠和幾位長輩見了禮,便被林太夫人叫到身邊細細打量。
“一轉眼就長成大姑娘了?!崩蠇D人攜著她的手,周裴落落大方地同長輩寒暄幾句,后者眼中的滿意越來越濃。
大夫人摸著周明遠的頭給了他一塊花生樣子的玉佩當見面禮,心中卻在暗暗吃驚。
但看四娘通身的打扮和行禮的禮儀,竟是同京中年齡相若的貴女們并無二致。莫非余杭那邊的風俗和京城這般相似嗎?
如若不然,那鄭氏可真是會教導孩子啊。
……
吏部回事廳中,一位披著大紅色披風,玉冠華貴,面容俊朗的年輕男子看了一眼外面徹底暗沉下來的天色,神色在夜色中晦暗不明。
吏部尚書劉承小跑著從外面回來,擦了擦頭上的冷汗,恭敬回話道:“世子爺,剛收到周府的消息,說是周三老爺一回家便被周三老太爺拘了起來,今日恐怕是來不了了?!?p> “如此?那我可真是和周大人沒緣分了?!蹦贻p男子聞言便站起身來,抬眼時臉上已布滿溫和的笑意,“我也不便在此叨擾大人,這就告辭了。”
劉承連道不敢,躬身道世子走好,半晌才抬起頭來,自言自語道:“一個個的都是大人物,怎么不懂得言出必行的道理,讓這尊大佛在本官這兒白白等了這么久……”
吏部侍郎悄悄從一旁走進來:“大人怎地對那安定侯世子這般恭敬,難不成……”
劉承白了下屬一眼:“你這消息太滯后了,昨日,陛下已經(jīng)給禮部透了風聲,下一個月就要冊封人家為親王了,你說說,這是什么意思?”
侍郎一驚。
依當朝律法,但凡儲君冊立之前,都要先當上一年半載的親王。安定侯世子不尷不尬地在宮里住了好幾年都沒被冊封親王遷出來,他還以為圣心又有變化了,沒想到到底還是輪在了人家頭上。
那這一位日后可是不能隨便對待了啊……
“那什么人居然敢讓世子在這等這么久?”不明所以的侍郎好奇道。
尚書劉承冷哼一聲。
大佛是大佛不假,可如今金身未渡,還不是要對如來座下的菩薩拋媚眼,只可惜,今日這媚眼是全然拋給了瞎子看了。
不多時,宮門外,一個小太監(jiān)急匆匆地走到剛停穩(wěn)的轎子旁,小心道:“世子爺,宮里傳來消息,周家的林太夫人剛剛遞了牌子,說明日要帶著剛回京的周四姑娘進宮面見太后娘娘?!?p> 轎子里的人沉默了一會兒,才道:“知道了,那明日就不必再去吏部了。”
“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