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緣法,自是玄妙。
因緣際會,他救她于水火,她助他玄機勘破。
冥冥中早有注定……
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
也不知飛行了多久,慕雅腦中混沌一片,疲憊不堪。她松松地抓著他的衣衫,頭一點一點的。
破曉時分,寒涼。
淡青色的天空鑲嵌著幾顆疏落殘星,大地朦朦朧朧的,如同籠罩著銀灰色輕紗。
此時的天際,微露黛色霜青。云彩聚集在天邊,像是女兒家妝扮用的胭脂,更顯剔透薄紅。
夜露滌盡塵污,清晨的空氣中隱隱沁著芳馨,乳白色的輕霧彌漫在太和十六座山峰和八個浮空島嶼之間。
數條瀑布自浮島之上傾瀉,飛流直下,注入下方無邊無垠的湖泊之中。迸濺的水花,震耳欲聾的聲響驚起一群群白鶴,風聲鶴唳,久久不散。形成的云霧讓整個門派一片煙波浩渺。
而太和十六峰就自這偌大湖泊間拔地而起,直沖云霄,連云迭嶂。
時有弟子掠空而過,如萬千巖燕穿插翩飛其間。
一詩一詞一幅畫,一吟一舞一仙境……
飛劍于群峰間靈活穿梭,最終在一座峰頂平穩(wěn)落地。
到了……慕雅打起精神,下了飛劍,雙腿直打顫。連續(xù)站了幾個時辰,她好像感覺不到腿的存在了。
她取下手機套,正準備開機看看現(xiàn)在幾點了。卻發(fā)現(xiàn)手機屏幕是亮著的,正循環(huán)播放著一首純音樂。那是……她提醒自己不要熬夜,狗命要緊的鬧鈴。所以自己的鬧鐘從半夜十二點一直響到了現(xiàn)在?再一看,電量已然飄紅,她急忙將鬧鐘關閉。
慕雅無語,失聰什么的,真是要命。
六點零二分,她正位于山頂。
山頂的溫度要比山腳冷得多,濕冷在此刻毋庸置疑以壓倒性優(yōu)勢戰(zhàn)勝燠暖。
一陣嵐風吹過,衣衫獵獵,從內而外,寒意刺骨。
慕雅被凍得雙頰通紅,瑟瑟發(fā)抖,不住地搓著手臂。
霎時,一件衣物兜頭覆下,自發(fā)蓋在她的肩頭。有融融暖意,從外至內,流經四肢百骸。
“謝……謝謝……”慕雅驚異于他的體貼,雙手攏住衣襟,連忙道謝。
溪蘇心知她聽不見,遂不開口,僅微微頷首。
這座山峰形如擎天巨筍。頂端尖峭,人甚至只能重足而立。方寸之地,卻坐落著一間半大不小的竹屋。宛如飛來之巖,紋絲不動,任爾東西南北風。
巖石的縫隙間生長有數十棵茶樹,白色的花朵清麗葳蕤,點綴其中。
周遭是一片幻渺云海,有如汪洋一片,有如大地鋪絮,有如山谷堆雪。這云光奔瀉的銀海,像是遠在天邊,又似近在咫尺,輕攏漫涌,鋪排相接。
遠處,一座座青峰僅露出山尖,仿佛是世外仙島。
冉冉上升的紅日光芒萬千,五彩紛披,燦如錦繡。突出的山崖上,有人迎著旭日東升,于朝暉中撫琴,琴聲錚錚。
“師尊?!毕K緩步上前,行揖禮,神色恭謹。慕雅亦有樣學樣。
有客來訪,琴聲暫歇。
那人袍袖一揮,跟前的小葉紫檀琴案被青石桌凳所取代,其上擺放有一套岫玉茶具。
溪蘇示意慕雅一同坐下。
年輕仙長身著一襲落拓青衣,煮茶的動作如行云流水,舉手投足間氣質卓然。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溫其如玉。正氣內存,邪不可干。
他并不急于發(fā)問,只是將茶湯推至二人跟前,笑容爾雅溫文。
茶甌碧波淺。茶葉在清澈碧綠的液體中舒展,旋轉,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芽影水光,相映交輝。
煮茶千遍方能其義自現(xiàn),需煮到心無雜念……
恭敬不如從命。慕雅表達過謝意后,捧起茶杯,淺啜一口。
略有清苦,但苦而不澀,苦中回甘,唇齒留香。
慕雅抬眼,注意到青年正靜默地注視著自己,似在等待。
這是要發(fā)表品鑒的節(jié)奏?
于是開動腦筋,調用自己所有的文學儲備,沉思道:“苦中有甘是暗味,否極泰來是真味。此茶足以令人暫忘人間之灼色,感心中之清明,唯萬籟皆寂靜,空天下之塵埃。”
孺子可教也。青年唇角微彎,面露贊許之色。余光瞥見一旁的雪衣少年面無表情,茶盞拿起放下,一氣呵成,一副公事公辦,速戰(zhàn)速決的模樣。徐聞輕嘆,無奈地搖了搖頭。
他這小徒弟樣樣都好,就是性子冷漠拙鈍了些,一板一眼,不解風情。仿佛除了修行以外,什么事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不然自己也不至于連個可以與之談詩論道的人都找不到。
心外無物,固然很好。但也不利于道理的體悟,心境的圓滿。
詢問他此次歷練,少年的回答也是能簡則簡,惜字如金。不過,還是有所進步的。
溪蘇有主動補充兩點:一、慕雅氣息微弱揉雜是何緣故;二、慕雅的耳疾能否被治愈。
共二十二個字。
難得難得,青年有些忍俊不禁。
徐聞觀他境界提升,便道:“你且去閉關穩(wěn)固修為,此事我自會安排妥當。”
“是?!?p> 溪蘇起身,偏頭看了一眼慕雅,隨即沿著那條唯一的山路向山下走去。背影翩然,漸漸與草色煙光融為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