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鈞一發(fā)之際,有人凌空一斬,在人形鬼怪和慕雅之間分出一道極長的、深不見底的溝壑,兩邊的泥土簌簌滑落。
與此同時(shí),大地震顫,驚動山間鳥雀走獸無數(shù)。
劍光之凌厲浩耀,足以將黑夜撕裂。
一道遁光緊隨而至,落于慕雅身前。像流星墜地,飛云直下,光芒最終歸聚于一人。
他手掐劍訣,以冰藍(lán)色的長劍為中心,分化出無數(shù)寒氣逼人的靈劍。劍尖齊指溝壑對岸被生生逼退的鬼怪妖孽。心隨意動,劍陣破空而出,氣流震顫激蕩,一瞬間將魑魅魍魎盡數(shù)剿滅。
圍繞在慕雅身邊的陰魂察覺情況不妙,四散逃竄。但很快便被那把藍(lán)色長劍趕上,無一幸存。
神……神……神……神仙?慕雅看著那抹背影,瞠目結(jié)舌。
那人轉(zhuǎn)身。
神……神……神……神仙?。?!
如同天下最精絕畫師細(xì)細(xì)描繪的清美容顏。青絲三千如墨蓮,僅用發(fā)帶在末端松松系住,映襯著瑩白的膚色愈加無暇。眉如墨畫,睫如蝶翼,眼眸潤澤,顧盼間便是絕世的風(fēng)華。鼻梁挺直雋秀,唇色清淺,下頜的弧度精致美好。每一處輪廓都恰到好處。
他僅僅是站在那里,再無多余的動作,卻也能輕易地驚艷世人,無人能夠忽視他的存在。他仿佛是從全世界最美好的地方而來,攜著滿世界的花香。恰似千古落花雨,高山濺碎玉。
少年一襲素衫輕衣,隱約有光華浮動,廣袖紛飛,遺世獨(dú)立,如臨世之仙。
月與雪之間,他是第三種絕色……
慕雅想到一句話:你是掌管山川河海的神明,我是因與神明交錯(cuò)而閃閃發(fā)光的少女。她呼吸都放得輕了,唯恐驚動了眼前飄渺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羽化歸去的少年。
那柄冰藍(lán)色的飛劍圍繞著他們二人盤旋,不住地發(fā)出清越之音。劍柄處墜有一方古玉的劍穗隨之而動。
在一片靈光中,她看到少年線條優(yōu)美的唇張合,似乎在說著什么。但她又什么都沒聽見。
“你在說什么……我聽不見……”
溪蘇眼中劃過一絲疑惑。眼前這少女處處透著詭異。不僅毫無修為、衣著古怪,而且不知是何緣故氣息微弱混雜。微薄的生氣,鬼氣,還有妖氣互相揉合,不似純粹人類,方才拂雪險(xiǎn)些將她一同滅殺??伤拇_是貨真價(jià)實(shí)的人。還有她……似乎聽不見他說話?他又試著重復(fù)了一遍。
“我聽不見……“慕雅邊說邊比劃。她看到少年的嘴唇再次張合,可是她依然沒聽見任何聲音。
這是唇語?他為什么要對她說唇語?難道他聲帶竟然不能發(fā)聲么?果然,上天是公平的。給你打開這扇門,就不會為你開啟那扇窗……慕雅嘆惋。
等等,她發(fā)現(xiàn)自己不光聽不見少年的聲音,好像其他的聲音也聽不到了。在她的世界里,所有的聲音被徹底阻斷,如同一潭死水,寂靜一片。
是她的問題。她好像失聰了!不是吧?到目前為止,自己穿越過來總共才遇見兩個(gè)人,說了幾句話。所以,以后再也聽不見別人說話,只能自言自語了么?遍地都是雷,一踩一個(gè)準(zhǔn)。慕雅愁眉苦臉。
少年默默看著慕雅一直說她自己聽不見,手舞足蹈,而且臉上的表情變幻不定。了然:原來她聽力受損。
至于氣息問題,斑駁的原因可能是有妖靈寄居在她體內(nèi)。羸弱的話,若非天生不足,便只能是……
無論是哪種緣由,他決定先將她帶回門派。
心念一動,拂雪劍倏然變大,直至容納兩人的大小,漂浮在溪蘇身側(cè)半米高的空中。他先一步登上劍身,垂眸看向下方形容狼狽的少女,微微俯身,朝她伸出手。
他要帶她走?慕雅仰頭,望著飛劍上風(fēng)姿入骨的少年,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奔向田野盡頭的屋舍。
難道她不愿……溪蘇目送少女的背影漸遠(yuǎn),眼神沉靜,古井無波。
到了。慕雅彎著腰,雙手撐在腿上,氣喘吁吁。她直起身,朝著田野中的少年招手。
長劍收起,步法精妙,轉(zhuǎn)眼出現(xiàn)在少女身側(cè)。
好快!慕雅驚嘆。
她蹲在老人尸身旁,輕喚一聲:“婆婆……”
一抹虛影出現(xiàn)在井邊。鶴發(fā)雞皮,瘦骨嶙峋。
慕雅抬眼定定地看著溪蘇,臉上是毫無掩飾的期待神色。
她想送她往生……
溪蘇雖不是佛修,但對佛法卻并非一無所知。正欲依她心意默念妙法蓮華經(jīng),老人啞聲開口:“不必了……老身哪都不去……就在這里待他百年歸來……“
是了,記得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天夜里,他單薄的身軀,背負(fù)著樸簡行囊,決絕地離開此地,奔赴傳說中外面的世界,一去不返。
到底是少年意氣熱血,不甘平庸寂寞。
可她相信,終有一日,他會空落,會厭倦,會回心轉(zhuǎn)意。而她能做的,唯有等待……
一切塵埃落定……
慕雅向老人揮手道別,向過去的生活道別,向自己的往事前塵道別。攀著他的玉色指尖,踏上她的……長生之路。
拂雪化為一道流光,直沖霄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