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魚烤焦了!”
忽聽得陳慶之喊叫一聲,兩條肥魚在火堆中變得焦黑,他忙撿了起來,分了江蘅一條,吹著上面的黑灰。
“好像不能吃了,你們一定沒吃過烤野豬吧,今天就讓你們嘗嘗,大飽口福!”
蘭惠從腰間抽出一把精致的小金刀,轉(zhuǎn)身去割了兩條豬大腿,江蘅見刀身呈柳葉狀,刀柄上鑲著玉石,銳利無比,是難得一件的寶物。
陳慶之見她將豬大腿在溪流邊褪了毛,剝洗干凈后,架在火上烤了起來,此套動作嫻熟干練,忍不住嘆道:“儒生不及游俠人,白首下帷復(fù)何益?!?p> 蘭惠不解的問:“這句詩是什么意思?”
“這是詩仙李白的詩句,今日見到蘭惠姑娘小小年紀(jì)就能獵殺野豬,而我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到了四十歲的年紀(jì),依舊懷才不遇,無功名可言,還不如你們這些習(xí)武之人來的痛快。”
“李白?我也會念他的詩!”
蘭惠聽到李白的名字,似乎特別感興趣,張口吟道:“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
江蘅猛然聽到這首《蜀道難》,突然想起了當(dāng)日夢瑤帶自己去尋法寶時,在順流而下的大江中吟過此詩,此刻聽蘭惠吟來,一切歷歷在目。
蘭惠吟完說:“這首詩,我們族里的人都會背,慶之大哥,你能再多背幾首李白的詩給我聽嗎?”
陳慶之一怔,不明白眼前的少女為何獨(dú)獨(dú)對李白的詩如此感興趣,他一介書生,李白的詩再熟悉不過,張口就來。
“青天有月來幾時,我今停杯一問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卻與人相隨……”
“去年何時君別妾,南園綠草飛蝴蝶。今歲何時妾憶君,西山白雪暗晴云……”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fā),朝如青絲暮成雪……”
……
陳慶之一口氣連背了四五首李白的詩,蘭惠極是歡喜,說道:“我雖然不懂這些詩是什么意思,但是我很喜歡。慶之大哥,你為什么會背這么多的詩,你是個很有學(xué)問的人吧?”
蘭惠不僅長相穿著不像漢人,就連說話也與漢人姑娘極不相同,似乎從未見過世面一般,兩人更加好奇了。
陳慶之望著遠(yuǎn)處連綿不絕的山包,悠悠說道:“我乃云州人氏,自幼飽讀詩書,鐵硯磨穿,二十多歲的時候,本想?yún)⒓涌瓶?,求取功名,哪知天不隨人愿,云州被契丹占領(lǐng),科舉之路就此斷了,雖說契丹會選拔杰出的漢人,但我不愿意為他們效力,就此留守家中成了一個無用的書生。
也因?yàn)榧揖池毢惶珪槿颂幨?,故而一直未能娶妻生子,老母親日夜憂嘆,害怕我陳家絕后,最后竟抑郁生了一場大病,沒過多久就去世了。此后的十多年里,我輾轉(zhuǎn)四處,本想憑著滿腹才華闖出一番功名,無奈世事多艱,亂世之中官場更是黑暗,只能回到家鄉(xiāng),以砍柴采藥為生。
直到前不久,救了一匹寶馬,卻不想因此惹上了官司。村里的村正看中了寶馬,想要買了去,我不愿意賣,他就帶人來搶。怎知這匹寶馬神駿異常,踢死了村正,被告到了縣衙,我不甘心惹上官司,就騎著寶馬逃了出來,被縣衙里的捕快一路追到了這瓦屋山中,恰巧碰到了江蘅兄弟,這才迷失路徑來到了迷魂凼中。
可嘆可悲,我陳慶之白白活到四十多歲,家未成,名未就,一個落魄的讀書人不及你們兩人活得自在!”
陳慶之回想起過去二十年的經(jīng)歷,扼腕嘆息,悲嘆不已。
江蘅聽著有心,也隱隱明白了他苦悶的心境,雖說回到家鄉(xiāng)砍柴為生了,但渴望建功立業(yè)的心一直未曾熄滅。
蘭惠雖聽著有心,但以她的年齡和身處的環(huán)境,是無法真正理解陳慶之的內(nèi)心的,但聽到他說由于家境貧寒未能娶妻,突然說道:“再過兩年,我就十八歲了,我嫁給你好不好?”
說完又覺得不對,補(bǔ)充道:“不過,你必須答應(yīng)我永遠(yuǎn)留在這里,我才能嫁給你?!?p> 蘭惠的話讓江蘅和陳慶之無比詫異,猶如聽到了什么驚世駭俗的言論。陳慶之更是驚的站起身來,望著蘭惠呆呆的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幸好說這話的是蘭惠,倘若是一個漢人姑娘說出此話,定是要被別人輕視的。
陳慶之突然被一個小自己二十多歲的少女表露心意,雖不知蘭惠是認(rèn)真還是懵懂無知,但卻深深的刺激了他的心。
一時之間竟然情難自己,回想起年少時的一切,功名愛情一無所獲,如今喜從天將,不由得仰天長嘆,熱淚盈眶。但是,他又怎能接受呢?
“慶之大哥,你不愿意嗎?那算了,反正我一個人也說了不算。”
陳慶之見她眼中微微露出失落之色,才明白原來她是認(rèn)真的,坐下身來說:“你我之間相差懸殊,是不可能的?!?p> 蘭惠也不與他辯解,而是怔怔的說:“很久以前,詩仙李白和你們一樣,誤入了迷魂凼中,將《蜀道難》這首詩留在了族里,后來一代代的族人都學(xué)會了背這首詩。
我的父親年輕時,外出結(jié)識了一名漢人女子,不顧族人的反對娶了她。我出生不久后,父親就出世了,母親將我一手養(yǎng)大,經(jīng)常給我講外面的世界和漢人的故事,當(dāng)然也包括漢人的詩,還有那首《蜀道難》,從那以后我就愛上了詩。
十二歲那年母親也去世了,雖然族里的人都對我很好,可是他們都是挺拔英武的勇士,哪里懂得什么詩,我不喜歡他們。直到遇到你,你不僅懂詩,還會如父親一般舍命救我,一定會給我如父親一般的愛。”
兩人聽蘭惠感傷身世,說的動情,才真正明白,原來眼前這個十六歲的少女看上去活潑可愛,心中也有許多暗藏的憂傷。
但說到動情處,也只有這般年紀(jì)的少女,才是最容易最夢的時候,也是最真最純的年紀(j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