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竺州風平浪靜,然而京城中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太子被關押后,雖然江后幾次登門去找任貴妃求情,奈何貴妃咬定了太子當時就是欲行不軌,因此每次都碰壁而回。
江后消息不通,完全是因為她以為米珠兒在她手中,如果安王那邊有所異動的話,江寒月絕對不敢隱瞞。所以她從頭至尾都沒想過,這一場風波,其實是任貴妃和安王主導的。
她以為確實是李昀行事不端,開罪了任貴妃。
江后一向自詡后宮之主,平常凌駕于貴妃之上。這回肯紆尊降貴地登門求情,她以為已經是給了貴妃極大的面子,無論如何不該不識抬舉才是。
然而事與愿違,有李旸撐腰,后來任貴妃以陛下要求她閉門思過為由,連見都不見了。
要說江后也是個狠人,見明光帝大有趁機易儲的意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私自命人把李昀放了出去。她與皇帝結發(fā)多年,自忖丈夫決計不敢因此廢后——若是廢了后,李旸還怎么做太子呢?明光帝再是惱怒,也不過是將她冷落些日子罷了,總好過李昀在宮內受委屈。
李昀灰頭土臉地回了太子府,第一件事就是找任笙歌問個明白。誰知道他越是想找她解惑,越是找不見人影,一直找到了尹爰止屋里。
“笙歌呢?你別告訴我她沒回來,門房都見到了?!?p> “你的小老婆,我怎么知道?”尹爰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戲謔道,“你還好意思問我笙歌?我還想問你怎么回事呢?吃了豬油蒙了心了嗎?連陛下的女人都不放過?”
“我是被冤枉的!”
“喲,我可聽說任貴妃衣衫不整地從你車子里出來,難道她自己爬進去的?”
李昀頓時噎住了:“我就是想問問笙歌到底是怎么回事!”
“問了又如何?再鬧一場嗎?現如今成了這樣,你該如何收場?”
“有母后在,父皇不會把我怎樣的,最多褫奪了我的太子之位?!崩铌烂嫔?,咬牙道,“任妃那賤人,伙同江寒月謀害我,我絕不會放過她!”
“但凡你以往收斂些,陛下也不會輕易相信你侮辱任貴妃?!币贾孤N著二郎腿,踢了踢李昀,“你說是不是?”
李昀怒道:“你知道什么,父皇本就寵愛李旸,不過是想趁這個機會收拾我罷了!”
“別人可不這么認為?!币贾姑济沽ⅲ咏o他一份東西。李昀接過一看,原來是京中龜背書坊新出的書。書中圖文并茂,繪聲繪色,描寫了太子淫亂后宮的情形,如同親見。
李昀翻看著,臉色越來越白,豆大的汗珠滴落在書頁上。
“母后私自把你放出了宮,恐怕不久后宮中禁軍就該來了。你打算怎么辦?”
李昀把書撕得粉碎,直著眼睛道:“言兒,如今我只能反了!你能不能幫我問一下祖父和岳父大人,他是否站在我這邊?”
李昀做了二十幾年的太子,身邊擁護者自是不少。但他一直不敢確定太傅的意思,雖然尹太傅把孫女嫁給了他,但尹尚書在朝堂上似乎始終不偏不倚,沒把自己當成太子黨。
“你想什么呢?我是你的正妃,你即了位我便是皇后,我爹怎會不懂這個道理?”
“那我就放心了!有祖父那邊的支持,天下文臣之心盡在我這邊,我手握一半禁軍調動之權,還有什么可怕的!”
李昀大步走出房間,志得意滿。
尹爰止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末端,嘴角露出一絲殘酷的微笑。暗紅色的帷幕掀起,任笙歌笑吟吟地曼步走到她身邊,道:“尹尚書果真是支持他女婿的嗎?”
“以往自然是的。不過人總是識時務的,這朝堂之勢當以陛下為先,我父親早就棄暗投明了。”尹爰止嘆息道,“你父親不也一樣?都是千年的狐貍,也就李昀這種傻子還以為自己勝券在握?!?p> 任笙歌也嘆了口氣,道:“我就是不明白皇后娘娘為什么看不懂?她真以為她掌握了江寒月的女兒,江寒月就會任她擺布,背叛安王?”
“我們的皇后娘娘這一生最大的挑戰(zhàn)不過是你大姐而已。她在宮中高高在上多年,以為一切盡在掌握,所以她輸就輸在過于自信。你要知道,一個人過于順遂會失去很多東西,可惜她以前不懂,不過沒關系,往后她一定會懂?!?p> “其實……”任笙歌小心翼翼地道,“我一直不明白,江大公子為什么也會倒向了安王。如果沒有他出謀劃策,安王未必能發(fā)展到今日。我聽說皇后娘娘一直很護著他,若非皇后,他恐怕早就死在他嫡母的虐待下了?!?p> “因為如果太子即位的話,那是順理成章的事,有沒有江寒月都不重要。太子與他雖然是表兄弟,但太子的表兄弟多的是,哪會在意一個庶出的表弟?只有助著安王上了位,江寒月才是擁立有功,前途無限?!币贾谷羰菦]想明白這些的話豈敢與江寒月做下交易?不過李昀也是倒霉,他萬萬沒想到這世上除了江后還站在他這一方,就連枕邊的發(fā)妻和寵愛的側妃都勾結外人,意欲拉他下馬。
“言兒啊,我們是不是過分了?”任笙歌拉著尹爰止的手,有些迷茫。
“怎么會過分呢?我們只是添了把柴而已。陛下對太子的不滿年月已久,他遲早是要下來的?!币贾瓜氲礁绺绾瓦h在竺州的那個女人,自己有意無意地助了江寒月一臂之力,倒是有些對不住哥哥。不過哥哥本就是癡心妄想,好在他似乎已經醒悟了過來,帶著新楣離開了她。
“你是不是想起了大公子?”任笙歌見她唉聲嘆氣,眨了眨眼問道。
“我哥哥好像比以前更冷了。我上次回去,母親說好不容易娘幾個聚在一起喝杯酒,他二話不說就抽身離席,把母親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p> 任笙歌笑著挽過她手臂,往門口走去:“不說這些煩心事了,天不錯,出去走走。聽說前幾天明詹事給他女兒送了幾盆難得的桂花盆景,你要不要去瞧瞧?”
“還不知道是送給哪個女兒的呢!”尹爰止嗤笑一聲,“虧他心大,小女兒不明不白地長住在太子府,說是陪良娣,外邊誰不知道怎么回事?”
“據說這明汀蘭厲害得很,連明詹事都壓不住?!?p> “我看明詹事是干脆不要臉了,不過他這回算盤打錯了。李昀一旦事敗,他這個詹事即便不曾參和,也難免承擔教導不嚴之責,連兩個女兒都得遭受池魚之殃?!?p> “當啷”,門外傳來一聲巨響,隨后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任笙歌趕出去一看,門口摔落著一盆秋海棠,瓷片和泥土堆了一地。
“似乎是明良娣身邊的綈兒?!比误细杞醒诀哌^來打掃,又道,“方才我們說的這些話必定會落到她們耳中,要不要……”
“無所謂,就算知道了也沒用,她們這會兒還能飛出去不成?”
“說起來,我們倆也有點損人不利己?!比误细鑿澭硕淝锖L模?,“太子就算不被流放,最少是個幽禁的下場,我們也跟著行動不便?!?p> 尹爰止豪氣地拍拍胸口,道:“你急什么?一切有我!到時候我叫我爹出面要兩份和離書,你跟著我一起住到我們家的別院去。好歹我也是做過皇家兒媳的人,他們絕不敢叫我再嫁,如此一來,我們豈不是順心遂意?”
任笙歌眉眼彎彎,一張比花更嬌的笑靨明媚動人:“怪不得你一點都不擔心。我這輩子最大的心愿就是離臭男人越遠越好,若非你阻止,我早就毀了我這張臉。沒想到如今真的能實現,阿彌陀佛,言兒,你就是我這輩子的觀音菩薩!”
“又胡說八道了!”尹爰止笑吟吟地張開雙臂迎向燦爛的陽光,“我好開心?。◇细?!往后我們就再也不是籠中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