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正是一年酷暑時。
北方雖不是南方悶熱,但因地理位置的緣故,氣溫還要高些。
正午時分的烈日當(dāng)真能把人活活曬死,但凡有選擇,都會找個陰涼地歇歇腳。
烏鎮(zhèn)的客棧并不大,此時坐滿了躲避烈陽的旅客,顯得擁擠、熱鬧。
院子里堆著十幾輛空鏢車,鏢車上的醬色鑲金邊鏢旗有氣無力的搭攏著,使人分辨不出金線繡的是老虎,還是病貓?
客棧前方飯鋪,中央幾桌,被十幾位趟子手占據(jù)。
正中央一桌坐著三人,說話聲音非常大,似乎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就是‘金獅鏢局’的鏢師、鏢頭。
主位,紫紅臉胖子幾杯酒下肚后,更是豪氣干云,大聲笑著:“老二,你還記得那天咱們在太行山下遇見‘太行四虎’的事么?”
趙老二回道:“俺怎么不記得,那天太行四虎幾個敢來動大哥保的那批紅貨,四人耀武揚威,還說什么:‘只要你諸葛雷在地上爬一圈,咱們兄弟立刻放你過山,否則咱們非但要留下你的紅貨,還要留下你的腦袋?!?p> 洪漢民也大笑:“誰知他們的刀還未出鞘,大哥的劍就已經(jīng)刺穿了他們喉嚨?!?p> 趙老二道:“不是俺老趙吹牛,若論掌力渾厚,自然得數(shù)咱們總鏢頭金獅掌,但論劍法之快,當(dāng)今天下只怕再也沒人比得上咱們大哥了?!?p> 諸葛雷舉杯哈哈大笑,眼角卻止不住左斜。
那角落坐著一位白衣年輕人,眉宇清秀,皮膚也白,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公子。身后站著紫衣侍女。嫵媚,水嫩,一雙大眼更是勾人至極。
打從進(jìn)門,諸葛雷便盯上這姑娘,如今喝了幾杯小酒,更覺小腹燥熱難擋。
洪漢民是個識趣的,立刻舉杯:“這位公子,大家相逢即是有緣,不若過來一起喝上一杯。”
趙老二跟著道:“公子,我家諸葛鏢頭可是北方首屈一指的大英雄大豪杰!若能結(jié)識一番,日后同窗聚會也能多些談資,豈非甚妙?”
“大英雄,大豪杰?那可真的結(jié)識一番!”
白衣公子似乎來了興致,頓了頓,道:“能否先介紹一下你家鏢頭的其他英雄事跡?”
諸葛雷:“……”
趙老二:“額……”
洪漢民:“這個……”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諸葛雷雖當(dāng)了十多年鏢頭,但生平能拿出手的,也就劍殺太行四虎,所以每到一處喝酒,都免不了吹噓一遍。
“怎么?”白衣公子狐疑:“諸葛鏢頭該不會除了劍捅四貓,就沒其他事跡了吧?”
見得三人不回話,他楞了片刻,轉(zhuǎn)而低低自語:“現(xiàn)在的大英雄大豪杰這么容易做的么?那我在南方棒打三犬,想來也算一方豪杰了?!?p> 紫衣侍女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諸葛雷只覺在‘心愛女子’面前丟了臉,再也按捺不住,一拍桌子斥道:“小子找死!”
說著,便提劍起身,想要動手。
烏鎮(zhèn)偏僻,殺了男的,留下女的,再往荒郊野外一埋。
諒也沒人敢多事報官!
這時,一陣熱風(fēng)刮了兩人進(jìn)來,頭戴斗笠,穿血紅色披風(fēng)。
眾人雖看不到他們面目,但這身出眾的輕功,奪目的打扮,已然看得眼睛發(fā)直。
兩人緩緩摘下斗笠,露出兩張幾乎一模一樣的丑臉,只不過一人蒼白,一人臉黑。
他們動作都很慢,慢慢脫下披風(fēng),慢慢疊起來,慢慢走過柜臺,然后一起慢慢走到諸葛雷面前!
諸葛雷很想裝作沒看到兩人,但實在辦不到!
兩人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他,就像兩把沾著油的刷子,在他身上刷來刷去。
諸葛雷放下劍,抱拳笑道:“兩位高姓大名?恕在下眼拙?!?p> 白臉人忽然道:“你就是‘急風(fēng)劍’諸葛雷?”
他聲音尖銳、急促,像響尾蛇一樣不停顫抖,諸葛雷聽得全身汗毛倒豎:“不……不敢?!?p> 黑臉人抽出細(xì)長軟劍,冷笑:“留下從口外帶回的東西,就饒你性命。”
趙老二忽然起身,賠笑道:“兩位只怕是弄錯了,咱們這趟鏢是在口外交的貨,現(xiàn)在鏢車已經(jīng)空了,就在外面,不信兩位可以……”
話未說完,黑臉人的劍便纏住他的脖子,輕輕一帶,人頭就憑空跳了起來。
一股鮮血從脖子沖出,沖的人頭在半空中翻了個身,然后鮮血才如雨點般落下,灑在諸葛雷身上。
眾人的眼更直了,兩條腿不停地打擺子。
諸葛雷果斷掏出懷中黃布包袱,拋在桌上,道:“兩位招子果然亮,咱們這次的確從口外帶了包東西回來,但兩位就想這么帶走,只怕還辦不到?!?p> 黑蛇陰測測一笑:“你想怎樣!”
“兩位好歹留兩手真功夫下來,叫在下回去好有個交待?!?p> 這般說著,諸葛雷抓起桌面上的長劍。
別人只道這貨要狗急跳墻。
誰知他反手一劍,把旁邊桌上菜盤挑了起來。盤里裝的是蝦球,這一挑蝦球頓時飛了起來。
劍風(fēng)嘶嘶,劍光如幕,十多個蝦球竟被斬成兩半落地上。
這一手劍法著實不弱,話說的也漂亮。別人就算比他武功高,也只能斬蝦球,不會斬他腦袋!無論勝負(fù),命肯定是保住了。
黑臉人咯咯一笑:“廚子的手藝也能算武功?”
他一跺腳,剛落地的蝦球頓時飛了起來,再見烏光一閃,滿天蝦球竟全穿在了劍上。
即便不懂武功的人也知道,劍劈蝦球雖不易,但劍穿蝦球更是困難百倍!
諸葛雷面色如土,忽然想起兩個人來,悄悄后退幾步:“兩位莫非就是……就是碧血雙蛇么?”
這四字一出,洪漢民噌地就溜到桌面下。
圍觀眾人紛紛后退,直到靠墻這才停下。
碧血雙蛇在黃河一帶殺人如麻,傳聞身上的披風(fēng)就是用鮮血染就。
黑蛇笑道:“你眼睛還不算瞎?!?p> 諸葛雷道:“既然是兩位看上了這包東西,在下還有什么好說的?兩位就請……拿去吧。”
白蛇拿起包袱掂了掂,忽然道:“你若肯在地上爬一圈,咱們兄弟立刻就放你走。否則咱們非但要留下你的包袱,還要留下你的腦袋?!?p> 諸葛雷面色一陣青一陣白。
這話便是他們剛剛自吹自擂時所說,如今再被白蛇提起,當(dāng)真字字如刀刮面。
真爬了,他急風(fēng)劍還甚臉面在江湖混?
這般想著,他狠狠瞪了洪漢民一眼。
洪漢民立刻手腳并用爬出酒店!其他趟子手也跟著溜走,余下顧客亦紛紛離開。
這熱鬧再看下去,怕是要死人!
很快,飯鋪一空,除了白衣公子和侍女這一桌外;便只剩右角落一桌。那坐著個病懨懨的落魄中年人和滿面虬髯的魁梧壯漢。
“四位……好得很!好得很!”
諸葛雷一邊惡狠狠的盯著幾人,一邊撲通跪下。
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自個是奈何不了黑白雙蛇,但事后四個看戲的……一個都別想走!
他手腳并用,很快爬完一圈,人到門口,正要出去。
清冷聲音響起。
“諸葛雷,你得再爬一圈,否則今日決計出不了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