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全沒月光,我早知不妙。
早上的時候小心出門,卡羅拉的眼色便有些奇怪:他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還有七八個人,交頭接耳的議論我,我一過去,就都默不作聲。
吃面的時候,瑪德勒張著嘴,對我笑了一笑;一股寒意使我從頭直冷到腳根,我這才明白,他們的布置,恐怕都已妥當了。
什么發(fā)瘋,都不過是借口罷了。
直至此刻,我才醒悟過來,我身體里流淌著的血脈對他們來說,究竟意味著什么。
這些人沒有一刻會放下對我的畏懼。
但老實說,一個四分五裂的帝國,我根本不在乎!”
——《莫薩的日記九》
……
激流城,凱旋街道,西十二號。
不知過了多久,躺在地上的男子蘇醒了過來。
他看著四周的環(huán)境,好像一切都沒有變化。
這是激流城的那間院子?
我,不是死在了活尸的圍攻之下嗎?
看來……
那就是一個夢境,但那未免也太過真實了罷。
卡爾正想著,從地面上坐起,但他很快就發(fā)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自己的衣袍之上,沾染了許多血跡和污穢,手臂,肩膀之處也留下了撕咬的傷口。
這……
難道,那并不是一個夢?
就在卡爾想不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之時,戴在他指上的戒指開始閃耀,然后,他便感到,腦海之中似乎闖進了一股撕裂的疼痛,他疼得抱住腦袋,但根本無濟于事。
在昏暗的房間之中,發(fā)生著令人心驚的一幕:
一個男子,穿著血跡斑斑的衣袍,面目猙獰的在地上打滾,他瘋了一般的在哀嚎,似乎在承受著巨大的痛苦。
過了一會,他漸漸安靜了下來,十分艱難的從地上站起,緩緩坐到椅子上,雙眸掠過一道冰藍色的流光,然后翹著唇,開口對著空氣說:
“把身體的控制權交還于我,懦弱的騎士,你不配擁有這具身體?!?p> 說完這句話,男子眉間一挑,然后臉上的表情不斷的在變化,他先是驚訝,然后有疑惑,最后帶著一絲恍然,他皺著眉頭說:“你是誰?那個驚擾我夢魂的邪念?”
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男子的眼中帶著一絲高傲,他面無表情的像是在自言自語:
“邪念?我是莫薩之子,這具身體真正的主人!”
聽到這樣的話,他又露出感到十分的可笑的表情,他指著自己的鼻子說:“你是這具身體的主人?那我又是什么?”
“你是后來者,白銀之子!”
他放下了手,冷冷的道:
“你是一個懦弱的靈魂,在我八歲之后,繼承了我的軀體。
你在充斥著謊言的光明教會中茍且偷生,你忘記了你的父母,你沉淪在愛欲之中,你心志不堅,沒能克服住這個身體里,血脈中滋生的邪念,你,是一個失敗者!”
過了好一會,他臉上的冷漠之意才褪去,然后只見他握緊雙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雙目之中帶著一陣怒意,他大聲反駁道:
“誰來保證這不是一場新的幻覺?在我的記憶之中,從未有過父母的存在!
我是光明教會的圣職者,我堅守著正義,我與我的愛人相識相知,如果不是你!圣光又怎么會離我而去!應當從這具身體中離開的是你才對!”
同一具身體之中,兩個靈魂開始爭吵。
他站在略有些黑暗的房間之中,一張面容從中劃分為兩個完全不同的樣子。
左邊的臉上,帶著冷漠和不屑的表情,眼眸冰藍,唇角微微勾起,眉毛上挑。
右邊的臉上,滿是憤怒和堅定的神色,眼眶通紅,他抿著唇,眉頭大皺。
冷漠和憤怒的語氣也在不斷的轉換著。
“承認吧,失敗者,如果不是我出手,你已經死在了那些活死人的圍攻之下,你害怕面對死亡,你唯恐再見到那些令你夜不能寐的僵尸……”
“不!我從來都不曾畏懼過死亡!如果我的圣力尚在,根本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可笑!圣光早已背棄了你,你卻還在祈求它的寬恕,白銀之子,你在堅持著什么呢?你早已一無所有了?!崩淠撵`魂嘲諷。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不會忘記我曾立下的誓言!我是正義的騎士,我為我的信念而戰(zhàn),就算沒有了圣力,我也不會退避,你想動搖我的信念,絕無可能!”堅毅的靈魂怒斥。
“你的信念是什么呢?我來看看你心中的執(zhí)念,喔,我只看到了一個孱弱的靈魂,我看到一個流著淚水,低聲哽咽著的人。
我同樣也看到了一個你心中日夜思念的人。
莎莉,懷特邁恩?
她可真美。
你想要再見到一次,她,你的親密戀人,對么?
你想去找她,對么?那么她在哪兒呢?艾爾文森林里的北郡修道院,你看,連我都知道了。
那么,你猜猜會有多少教廷的騎士正埋伏于此,等待著你前去自投羅網嗎?
叛出教廷的騎士,堅守正義的騎士!”
“不!”男子的眼神恢復了堅定,他說:
“那是我在走投無路之下,追尋最后的光明。
但,我如今已經知道了,我失去圣力的原因,并不是我的夢魘。
而是你,你干擾了我的思緒,你的邪惡魔法令圣光遠離了我。
如果我能夠恢復圣力,我完全可以堂堂正正的回到教廷之中,我是光明教會的騎士,我是立下赫赫戰(zhàn)功的圣教軍!”
“哈?我?干擾了你的思緒?”他冷笑了一聲:“你恐怕還不明白,你失去圣力的原由究竟是什么,同樣,你根本不知道這具身體里究竟流淌著怎樣高貴的血脈。
與自己內心的魔鬼抗衡,是每一代索拉丁子嗣都必經的一個歷程,我的父親,莫薩,他做到了,他壓制住了這條血脈中的詛咒。
而你?情況似乎并不樂觀。
或許,我應該再等等,等到你完全失去理智的那天,再來接管這具身體,這似乎才是正確的做法?!?p> “你說什么?”他皺著眉頭問:“我是索拉丁的后裔?心魔?詛咒?”
“呵?!彼湫σ宦暎瑳]有說話。
“你知道令我恢復圣力的方法,對嗎?”堅毅的騎士有些急切的開口問。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么?”高傲的法師冷笑著說。
騎士緊緊握著拳,但他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他心平氣和的說:
“為什么不呢?你能夠察覺到我的想法,我又何嘗不是呢?
你想找到我們的父母,對嗎?你想和他們一同并肩作戰(zhàn),你想驅逐那些怪物和亡靈,你想拯救自己的親人朋友,哪怕什么都做不到,你亦是希望能夠埋骨家鄉(xiāng),對嗎?
但這個傳送陣令你消耗了太多,你如今的靈魂之火搖曳不定,隨時都有可能熄滅,你根本無力和我抗爭,對嗎?
八歲前的我,如果你愿意幫助我找回圣力,作為交換,我同樣可以答應你,再次前往那個破碎的世界,因為我也很想知道,那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彬T士說。
過了好一會,那個高傲的靈魂才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怎么,你難道不害怕那些險些要了你命的活死人嗎?”
“我說過了,我從來都沒有畏懼過死亡。你應該能夠感覺到,我沒有騙你,對嗎?”堅毅的靈魂說。
這次是過了更久的沉默,然后那個高傲的靈魂似乎做了某項決定,他淡淡的開口:
“找回圣力的方法,就在坎都拉斯,但是短期之內,我沒法再次開啟禁忌傳送。
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一個通往坎都拉斯的定向傳送陣,如果你能找到它的話,我就能回到那兒。”
“我會想辦法抵達那個地方的,不論它在哪兒?!眻砸愕撵`魂點了點頭。
“那么,先把身體的控制權暫時交給我吧?!备甙恋撵`魂語氣稍稍變得舒緩了一些,不再盛氣凌人。
然后熾烈的眸子緩緩黯淡。
當寒冰完全覆蓋上了雙眸,男子開始低聲吟唱著咒語,很快,就有一個碧綠的光球在他的掌心蕩漾浮現,光球表面有一陣波瀾正在蕩漾,他將光球往自己身上一靠,奇異的事情便發(fā)生了:
原本污穢,沾滿了鮮血的衣袍,在碧綠的光球靠近的時候,所有的血漬和污垢都被快速的吸收到了那個碧綠的光球之中,衣袍又瞬間恢復了干凈整潔的模樣。
然后他將光球散去之后,對著空氣說:
“我有些疲憊,需要休息,這具身體暫時由你來負責。你只需要按我說的,前往達拉然魔法王國,尋找一位名為莫妮卡的魔法師,見到她之后,便觸碰你手中的戒指,喚醒我,然后一切就交給我吧!”
閉上眸子之前,那聲音頓了頓,又說了句:
“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