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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逝韶華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容器

不逝韶華 洛雪城 3095 2020-09-01 21:41:01

  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丁若羽見到了一些不屬于她這世的記憶。

  她憶起浮舟曾擁有一支五百人的天族親兵隊伍,名叫“白羽”,不知多少年前,他們在一起經(jīng)歷了無數(shù)血戰(zhàn),直至最后,整個隊伍里只剩下她一人。

  某一戰(zhàn),親兵里僅剩的三人為了掩護(hù)她,接連死在了眼前,而她則借此機(jī)會逃到凡界一處人跡罕至的荒漠。

  殺遍魔族,為白羽的戰(zhàn)友們報仇……此想法悄然在她心底萌了芽。可當(dāng)時的她并不知道,荒漠盡頭,正是魔族的起源地。

  當(dāng)年,不過一千多歲的浮舟就這么渾渾噩噩踏入了魔域,一邊竭力隱藏著天族氣息,一邊也帶著好奇,觀摩了一整場血腥瘋狂的邪魔祭典。

  冰冷的血液,腐敗的肉糜,祭祀時燒焦的頭骨……

  而魔族的冰靈石,是這片怪草叢生的地獄里唯一圣潔的物品。

  此刻,它懸于祭壇中央那團(tuán)半人高的魔蛹上方,萬物復(fù)蘇般的瑩綠光點曼然灑落,將淺紅圓潤的魔蛹外殼映照得微微透明。

  蜂擁的魔物撲向祭壇,卻又被外圍包裹的結(jié)界一一彈開。他們只得繞成了密不透風(fēng)的圈子,鬼哭狼嚎般唱著只有本族方聽得懂的祝詞,揮動四肢跳起狂亂且熱烈的舞蹈。

  陰沉的天幕籠罩了一層灰霧,飄來女人與孩子的啼哭聲,愁云慘淡,驀地劈下一道紫電。雷聲停下后,魔蛹破裂,顯露出里頭血淋淋的人形怪物。

  嚎叫聲戛然而止,群魔也似中了禁制般停在原地擺著各異的造型一動不動。忽然,擁擠的人群中出現(xiàn)了混亂,像石子打落于湖面,一個外表看起來不超過五歲的孩童爬上祭壇,撲在那尚未來得及站起的血人身上,精準(zhǔn)地咬斷了他的喉管。

  人形魔種身上開始流淌出大量帶有強(qiáng)烈腐蝕性的血水,高臺被侵蝕出一個深深的大坑。浮舟攀在不遠(yuǎn)處一株奇形怪狀的漆黑枝椏上,離地數(shù)丈高,將一切盡收眼底。

  她看到血水的毒性對那孩童毫無效果,血人亂揮亂打奮力掙扎,卻始終甩不脫對方,反而像頭虎口下的羔羊,被撕成塊塊碎肉。

  “還這么小就如此兇殘,天生的捕獵者……不能讓他順其自然長大,日后威脅到天族?!备≈鄯弦桓种Γ瑔蜗ス蛟谄渖?,取下了背上的弓弩對準(zhǔn)祭壇上撕咬的兩個身影,合起一只眼睛。

  就在這時,圍觀的群魔也開始繼續(xù)興奮地振臂歡呼,叫出的那兩個字由雜亂逐漸變得齊整。當(dāng)時的浮舟并未能聽懂,而重新拾起這段記憶的丁若羽卻清晰地聽出,他們在高喊“流焰”。

  “魂箭?”一只手輕輕搭在了弩上,阻止浮舟繼續(xù)射殺。

  雪白的衣袍,毫無記憶點的普通容貌,陌生人過一小段時間便會忘卻的五官。浮舟冷冷掃了他一眼,又盯向包圍圈中的幼童,沒有回答,反而問他道:“天族?”

  這種答案顯而易見的問題,對方自然也只是一笑回應(yīng),蹲在她旁邊的一根枝椏上悠悠道:“你有沒有想過,這一箭若放出去了,無論射沒射中,下方那數(shù)千魔族都會發(fā)現(xiàn)你的位置,一擁而上將你撕成碎片?”

  “想過,”浮舟放下弓弩,像是被他說服了,拆下泛著銀白光澤的箭收回箭筒,扭頭看向他道,“以我毫無天賦的一命,帶走底下那個殺戮天才的命,還是很值的?!?p>  “偏激!”對方笑道,“你還年輕,就想著怎么去死,有沒有考慮過在乎你的那些人?”

  浮舟抽出匕首對著他道:“這與你沒什么關(guān)系吧?!?p>  白衣人笑著將目光移向祭壇,忽一揚眉道:“方才說話聲太大,你看,已經(jīng)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p>  臺上捧起殘渣里唯一完整的心臟的幼童,此刻也停了下來,靜坐在原地,糊滿了血漬的臉仰了起來,瞧向并沒有什么枝葉遮掩的二人。

  浮舟抓緊一根樹枝,迅速起身,順腿將白袍男子從旁邊筆直地踹了下去。

  可當(dāng)她跳開數(shù)丈遠(yuǎn)后,才發(fā)現(xiàn)白袍人和那數(shù)不清的魔族都并沒有追上來。

  他們離得遠(yuǎn)遠(yuǎn)的,甚至開始緩緩后退,用一種異樣的眼光望著她,或是她身后,望得她突然間被一股恐怖的寒意籠罩。

  慌亂中,浮舟一腳踩空,從樹上摔了下來。

  她趕忙穩(wěn)住身形落在地面,面前蹲著一個比祭壇上的幼童看上去還要小上些許的孩子,左手手心握著只巨型魔族螳螂的細(xì)長身軀,右手一扯,將其頭部生生拽了下來。

  眼看著后方的魔族又要沖上來,浮舟一時間管不了那么多,俯身將這還在繼續(xù)捏破螳螂眼睛的幼童攔腰抱起,奔進(jìn)黑霧朦朧的魔域森林中。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再也聽不見任何嗷嗷亂叫的追趕聲,她方在一處水質(zhì)渾濁的石潭邊停下。懷中小小的孩童似乎是個啞巴,從被她帶走起直到現(xiàn)在都未發(fā)出半點聲音,安靜得不正常。

  浮舟將他抱上一塊巨石,舉目四望,林中連一只鳥都沒有。她嘆了聲,轉(zhuǎn)頭對幼童道:“等我出了魔域,就放你走?!?p>  幼童不光不會說話,好像也聽不到聲音,乖乖地坐在石頭上,對她的話毫無反應(yīng),只是玩弄著手里螳螂的尸體,扯下一小截,就準(zhǔn)備往嘴里塞。

  “哎,別吃!”浮舟本不喜歡多管旁人的事,此刻不知怎么了,也許是看這孩子太小,生得又可愛至極,忍不住伸手阻攔,扔了他手里臟兮兮的蟲子。

  幼童垂眼,看向自己空了的手心。浮舟有些過意不去,揉了揉他的腦袋道:“蟲子臟……實在餓了的話,我這就去給你找食物!”

  可是在這片荒蕪詭異的魔域森林里,除了他們以外再無任何活物的痕跡,要找食物談何容易?

  再瞥向幼童,對方也正抬起臉來,先前呆滯空洞的目光剎那間多出一種本能的侵略性,緊緊地盯著她,仿佛她已成了此間唯一的獵物。

  數(shù)百年的戰(zhàn)斗經(jīng)驗使得浮舟臉上也起了一層寒霜,感受到強(qiáng)烈的威脅,緩緩抽出腰間的劍,再不將對方當(dāng)成個懵懂無知的孩子。

  又一息后,幼童收回了視線。

  腳步聲和喘氣聲漸漸清晰,先前被浮舟踹下樹的白袍人,正抱著祭壇上被血水染透了的那個孩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歪靠在離他們一丈遠(yuǎn)的一株漆黑枯樹上歇息。

  他放下懷里的孩子,喘了好一會兒,抬臂指向石頭上的幼童大聲問浮舟:“他有沒有襲擊你?”

  浮舟望著石頭上安安靜靜的古怪孩童搖了搖頭,見他一動不動毫無反應(yīng),只得再次伸手,將他抱給了白袍人。

  那稍大點的孩子便挪過去,攤開緊捂著的雙手,遞上一顆血淋淋熱騰騰的魔心。

  生吞心臟的舉動浮舟可看不下去,一言不發(fā)地背轉(zhuǎn)過身。白袍人歇夠了,站在她身邊道:“小姑娘也莫要怕,他們兩個只要喂飽了,還是很溫順的?!?p>  “他們像極了魔族,不仔細(xì)觀察根本分辨不出,但也僅僅是像而已。”浮舟強(qiáng)忍著身后輕微而不間斷的咀嚼吞咽聲,皺眉道,“他們究竟是什么?”

  白袍人訝異地側(cè)過臉看她,似是有些不信她能尋出這幾乎能忽略不計的差異。過了一小會兒他才輕聲道:“姑娘可知為三界法則嚴(yán)禁甚至不得提起的族類轉(zhuǎn)換術(shù)?”

  “既然不得提起,我又怎會知曉?”浮舟留了個心眼道。

  白袍人笑容里摻進(jìn)點無奈,好像正面對著讓自己下不來臺的親閨女,搖頭直嘆息。

  隨后,他從懷里掏出一枚系著流蘇的長圓形腰牌,遞給眼前的少女。

  浮舟沒有接,只瞥了一眼便驚呼道:“天運閣!你是天運閣的人?”

  白袍人應(yīng)著,在手里掂了掂腰牌道:“那兩個孩子,是天運閣內(nèi)部決定的一次嘗試,計劃將他們轉(zhuǎn)為天族,而我就是這項工作的執(zhí)行者?!?p>  浮舟將信將疑,一直未將手從腰際的劍柄上移開,此刻面無表情地盯著他道:“你告訴我這些,有何目的?”

  “姑娘身負(fù)異能,不介意的話希望可以參與這項實驗,成為天運閣的一員?!卑着廴税l(fā)出了真誠的邀請。

  “異能?”浮舟自嘲道,“我要是有異能,早幾百年前就被天運閣那些長老們選走了,還輪得到你來當(dāng)說客?”

  “他們眼瞎?!卑着廴说溃琅f是平淡柔和的語調(diào),不似罵人,倒像在陳述客觀事實。

  浮舟略顯局促地笑了笑,轉(zhuǎn)向地上兩個臟兮兮的孩子,回到之前的話題上,低聲問:“這項實驗進(jìn)行到哪一步了?”

  “才剛開始?!?p>  白袍人向她細(xì)細(xì)講述起來。原來這個計劃,早在萬年以前,天運閣尚為前一任太陽神掌控時,就已被提出。

  但是,盡管他們暗中嘗試了無數(shù)次,仍無一例成功。所有的努力,在天地法則面前,顯得那般蒼白無力。

  后來,太陽西沉月神上位,這項實驗的所有相關(guān)記錄也被徹底塵封,直至幾千年以后,曾經(jīng)參與研究的有關(guān)人員終于在魔域發(fā)現(xiàn)了帶有“容器”特性的一對剛出生沒多久的兄弟。

  “容器,還是無限制的容器?!卑着廴说溃澳阆氚?,假如運用得當(dāng),是不是后期就能任意改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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