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昭其實早已發(fā)覺了他的注視,然而如今他要保持的,是一個沉迷學(xué)問武藝懈怠的人設(shè)形象,因此一直假裝沒察覺,繼續(xù)與安親王高談闊論。
直到現(xiàn)在,被安親王提醒后,“后知后覺”的他這才扭頭朝穆暉的方向看來,視線與他對上時,隨意的勾了勾唇,舉起酒杯沖他遙遙一敬,一飲而盡后便扭過頭繼續(xù)與安親王聊天,對穆暉的敷衍和應(yīng)付幾乎具現(xiàn)化為大字貼在腦后。
安親王只是更偏愛詩詞歌賦,并非對朝中諸事一無所知,外界之所以對他留下這樣的印象,也不過是因為他為自保而刻意做出的假象。
表象之下,他對很多事都看得清清楚楚,可以說,正因為他最開始便出了局,素來是以旁觀者的姿態(tài)看朝堂風(fēng)云變幻,因此很多事,看得比當(dāng)事人還要清楚。
說實話,他也很好奇,穆暉和穆言昭這對一母同胞的兄弟,到底是怎么走到今天這樣水火不容的局勢,但他雖然與他們也是兄弟,到底隔了層肚皮,因此也沒想過從中調(diào)和。
這幾年穆暉上位后,手段狠辣偏偏能力不夠,好好的局勢被他弄得一團(tuán)糟,那些異母兄弟更是個個下場凄慘,安親王對他就有些戒備起來,愈發(fā)的與他疏遠(yuǎn)。
所幸他平日里便與這些兄弟來往不多,穆暉如今的精力都放在了與朝臣斗法之上,也沒有察覺出來他的警惕和疏遠(yuǎn),安親王這幾年其實已經(jīng)悄無聲息的消失在社交圈里,頗有幾分獨善其身的感覺。
今日里與穆言昭高談闊論,既是因為宴會上表現(xiàn)得太過孤僻會很惹眼,也是因為穆言昭言談間流露出的觀點實在合他的心意,兩人這才漸漸搭上話。
比起越來越偏激的穆暉,他顯然是對穆言昭好感度更高,也因此,縱然覺得穆言昭的態(tài)度實在不妥當(dāng),短暫的猶豫后,他還是決定當(dāng)做沒看到,就這么無視了過去。
畢竟,憑心而論,他也不得不承認(rèn),看到穆言昭對穆暉如此無禮,他心底竟隱隱有幾分痛快升起,也是這時候,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內(nèi)心深處,對穆暉也是有著幾分怨懟的。
安親王曾與禮郡王世子交好,那也是個文采斐然閑云野鶴的人物,卻因為當(dāng)年奪嫡之爭里,禮郡王站錯了隊,穆暉上位后,禮郡王府被滿門抄斬,連禮郡王世子四歲的獨子也未能幸免。
安親王曾以為自己是不怨的,這些年他一直用“成王敗寇”來安慰自己,然而直到剛剛,心底那升騰而起的痛快,他才恍惚意識到,他不是不怨,只是以前從不敢怨罷了。
他想起多年前,自己與禮郡王世子游山玩水的輕松自在,兩人棋逢對手對弈至天明的暢快淋漓,想起穆暉上位后他預(yù)料到禮郡王府的下場,偷偷跑來求自己在他死后替他照拂兒子一二的低聲下氣……
禮郡王世子本以為,穆暉便是會發(fā)作禮郡王府,也不會牽連老弱婦孺,哪怕老弱婦孺被流放千里,只要兒子能夠活下來,禮郡王府,就終究還有血脈延續(xù),他便是死,也能夠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