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短篇

金屋藏姣

三十七

金屋藏姣 Ruby23 2683 2020-02-04 20:32:17

  即便天子在批閱奏折時暈厥的事情被立刻封鎖,也絕對瞞不過在殿中省發(fā)展女官為自己辦事的衛(wèi)湘。她接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向喬家遞信,然后拉著我進了宮。

  “奚姑娘知道陛下的病有蹊蹺,但也沒有查嗎?”我問。我想醫(yī)者仁心,會向流民施粥的奚茯苓難道一點都沒有反對嗎?

  衛(wèi)湘道:“茯苓有心想查探,可此事不是我能插手的?!?p>  我明白衛(wèi)湘已經(jīng)得到了消息,知道是誰下手了。她不能插手的,大約就是后妃了。

  會是繼后嗎?可如果天子駕崩,以現(xiàn)在的局面來看,她并不能穩(wěn)贏。難道她還留著什么后手嗎?

  不管是不是,還是提前防備為是。我對衛(wèi)湘道:“勞煩姑娘轉告公子,注意些禁軍的動靜?!苯娊y(tǒng)領是繼后兄長,最能夠以“清君側”為名動手的就是他了。

  衛(wèi)湘頷首:“你放心,太后準我隨時入宮,有什么消息我都告訴你知道?!?p>  德昭公主見我們來了,立刻命宮人將華服給我換上,又交代道:“想必這些天阿湘已經(jīng)告訴你我素日行事了。瑟瑟和簌簌會提點你,若有什么事被問住了,你使性兒說自己不記得了就是。我記性一向不大好,他們都知道的?!?p>  她看上去很激動。我猜想她還不知道天子臥病的事情,便閉口不言。她換好了我的衣裙首飾,而我要取下鐲子時頓住了:這是公子給我的。我決心自己留著,便取下放進妝奩。

  衛(wèi)湘還有事要辦,就先出去了。我看著德昭公主,有種看著自己的感覺。

  “公主,你出宮以后打算做什么?”

  德昭坐在榻上輕輕晃著腿,神情滿是憧憬:“和喬大郎先離開金陵,游山玩水,喜歡哪里就住哪里。他同我說,只要和我待在一處,他情愿不做喬家的長子長孫,就做一個教書先生也好。”

  “公主要做什么呢?”

  “我就開一間鋪子,賣書,賣首飾,賣布匹,做什么都好,只要和他在一起,吃糠咽菜我都高興?!?p>  我無言,心想這樣的天真真是可貴。

  德昭突然很認真對我道:“父親一向很疼我,只是他現(xiàn)在身體不好脾氣有些差。你待他好些,別像我一樣總惹他不高興。上回我摔碎了他的白玉鎮(zhèn)紙,等我回來向他認錯。”

  衛(wèi)湘出宮的時候德昭跟著她走了。我坐在這金碧輝煌的殿中,凝視著銅鏡中像自己又非自己的容顏。

  如我所料,公子對我的自作主張很生氣。因為一出宮衛(wèi)湘就告訴了公子實情,要他若有信件傳遞就交給她。我為了表示歉意,每次衛(wèi)湘進宮都托她傳出信箋,絮絮寫著請公子不要處理公文至深夜,要注意飲食休息云云,可一連五日,半點消息也無。我并不氣餒,接著寫。

  于是第六日終于等來了一個紙條,端端正正寫著“陳婆婆一案有進展”,我?guī)缀跄芡高^紙條看到公子別扭的樣子。我于是回信:“公子辛苦。春寒料峭,萬務貿然減衣,保重身體為上。”

  第七日公子遞了長信。原來端王的人抓到了戶部侍郎貪墨的證據(jù)并將其下獄,公子趁機詢問他是否還記得陳婆婆一事。“陳嫗攜其一同鄉(xiāng)以金相求,當年侍郎不過戶部一小吏,戰(zhàn)戰(zhàn)受之,自此漸長貪腐之心。此案為其一生貪墨之端,故而記憶猶新?;叵氘斈?,陳嫗著宮裝,懷抱一哭泣幼童。此后幼童走失,再無音訊?!?p>  除了這些話,公子還是什么也沒說。我此刻也顧不上賭氣的公子,只是琢磨那個幼童會是誰。先生曾醉中說過天子有一個兄長,若說是宮中出逃,倒是很合理。三十多年前會導致這位小皇子出逃的大事,莫過于先帝駕崩了。

  先帝駕崩,當時年幼的天子即位,太后佐政十數(shù)年。算來唯一可能下手的就是太后。那么是誰殺了陳婆婆,就顯而易見了。

  我正思忖要不要把信給衛(wèi)湘看的時候,她道:“這件事三弟和我說過了。”

  “那姑娘怎么看?”

  衛(wèi)湘垂眼,道:“明鏡司還沒有辦成,還不是追究這件事的時候?!?p>  我默然。的確,太后執(zhí)政時雷霆手段,這些年不知發(fā)落了多少條人命,也許這件事對她來說無足輕重;她雖然心狠善妒,但沒人能否認她這些年的政績。況且衛(wèi)湘需要她支持的明鏡司還沒有辦成,現(xiàn)在不是追責的時機。

  可陳婆婆什么都沒做錯啊。當時年幼的皇子也是。其他的案子也許還有人為死者打抱不平,唯獨他們,就這樣被人遺忘了。

  案子查到這里,端王當然不會查下去。公子沒有辦法,我也沒有。除了派人時時看顧陳婆婆墳塋,我們做不了什么。

  衛(wèi)湘道:“前些天陛下病重,皇后不許醫(yī)官之外的人探視。茯苓告訴我今日陛下好多了,大約是用藥的人想讓陛下做些什么。你該去瞧瞧了?!?p>  我蹙眉:“陛下還有多少日子?”

  “茯苓說不到一個月。但她師父,回春堂的老堂主向端王自薦,說愿意進宮看一看。所以也許有轉機也未可知。至于你前兒說的禁軍,我已經(jīng)同三弟提過了。端王會留心的,但能不能有所動作,還在于你?!?p>  我從沒見過天子,可我此刻是天子最疼愛的長女,因此我不能膽怯,不能緊張,我要泰然自若又帶著擔心像真正的德昭會做的那樣不顧儀態(tài)撲進殿中,喊一個從沒見過的陌生人為“爹爹”。

  簾子拉開,我聞到迎面而來濃厚的藥物苦澀味,還有一股久不通風的沉悶氣息。一個形容枯槁的男人靠坐在床上,虛弱地沖我笑?!懊髦閬砹恕!?p>  是的,德昭公主的乳名也叫明珠。我曾感慨于這奇妙的巧合,但不得不說德昭才是真正的帝王家的掌上明珠。我坐在床邊,面帶憂愁看著天子,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并不是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細膩,手指上有筆磨出的繭子。掌心的繭子已經(jīng)軟了很多,我猜想是因為久不握弓箭韁繩。

  其實這個天子又有什么大錯呢,直到現(xiàn)在他的床榻上還是堆滿了奏折。他勤政,一生沒做幾個糊涂決策,可沒幾個人愿意他活。他用很憐愛的眼神看著我,“明珠看起來不高興,誰惹你了嗎?”

  我垂首:“爹爹之前說過,春獵的時候帶著我一起打獵,還說要射一串大雁給我呢?!?p>  天子輕輕嘆了口氣,哄道:“等秋獵好不好?春日動物繁衍,不宜獵殺。等秋獵,爹爹一定就好了。明珠乖乖的,聽話一點,好不好?”

  我吸吸鼻子,感到了真切的悲傷。我替天子悲,替德昭悲??蛇@都是注定好的事情,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走向安排好的結局。我看了一眼奏折,說道:“爹爹該好好養(yǎng)著,為什么還看這些?”

  天子笑笑:“爹爹不看,誰來看?”

  我知道德昭說話無所顧忌,天子不會多想。我道:“誰愛瞧誰瞧,反正爹爹不能累著?!?p>  似乎是想起了錢塘水患,天子笑著搖搖頭:“你弟弟看不了。他還小。爹原想多教他幾年,可是......”他不說話了。

  我笑道:“那就讓阿兄看。他總不小了罷?娘還說阿兄該娶親了,要為他挑一個能吃苦愿意遠嫁的姑娘呢。大約是不要京城的姑娘罷?”我說完,仔細打量天子神情。他看起來若有所思,卻瞧不出喜怒。

  天子道:“你阿兄身邊沒有可靠人?!?p>  我笑道:“阿兄身邊要什么可靠人?爹爹養(yǎng)著那么多臣子,不讓他們做事,還要阿兄自己找嗎?”

  “明珠說的對,那就聽明珠的?!彼置翌^。

  內侍近前小心道:“陛下,聞大夫來請脈了。”

  “明珠回去罷。這些天你娘也很辛苦,你少鬧她。”

  我應了個是,就出去了。門口站著一位鶴發(fā)老者,他朝我略施一禮。我瞧見一旁奚茯苓,料想這位就是老堂主,忙回禮。

  但愿這一切能夠平穩(wěn)結束。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