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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生十二品

第十章 竹門緊閉

長生十二品 盈門車前草 3220 2020-01-08 21:39:52

  青丘明玉聞言訝然抬頭看了他一眼,皺眉道:“局勢如此危機(jī),不在此時突圍而出,更待何時?”

  然而在牧青山看來,白子被黑子十面埋伏,已陷入必死的僵局。若強(qiáng)行突圍,勢必以卵擊石,敗亡只在轉(zhuǎn)瞬之間。若能破釜沉舟,以退為進(jìn),舍棄一大部分棄子任由黑子絞殺,另留一部分趁機(jī)脫圍而出,暫時退守一隅,則尚有很大轉(zhuǎn)圜空間,若耐心經(jīng)營,說不定還有轉(zhuǎn)危為安的可能。他的棋藝雖比不得師尊,但比之老婦人還是略有余力,因此對眼前的局面洞若觀火。他擔(dān)心青丘明玉落敗受挫,便急著出言提醒。

  老婦人聞言后豁然轉(zhuǎn)身,目光銳利,面容冷然開口道:“客人遠(yuǎn)道而來,卻不懂得觀棋不語的道理。你唐突入我庭院已是失禮,若更加妄言,則不僅失禮,實(shí)為它山一朽木,不可雕琢也!”

  牧青山聞言,氣息一滯,臉色憋的難受,一時竟啞口無言。心想,無論道行棋藝,大小都比你強(qiáng)上一點(diǎn),怎會被你一山野老精怪給為難住,忽然雙目一轉(zhuǎn),瞥見老婦人轉(zhuǎn)身時,不小心露出的一截狐貍尾巴!

  他吭哧一笑,忍不住低語道:“原來是一狐貍精,怪不得會精于弈秋之道?!?p>  老狐貍蹉跎百年,因不得名師指點(diǎn),所以道行粗淺,不小心在外人面前露出了一截尾巴,盡管老已成精,卻未免為之羞惱不已,聞言立即像炸了毛的兔子一般跳起,面色難堪的質(zhì)問道:“你有什么資格嘲笑我?老身自是山野老精怪,比不得你們這些修行人,天生靈竅,開悟道法時事半功倍??v觀你的年歲,不過我一指頭大小,卻氣血翻騰,顯然道行匪淺,想必得了名師的指點(diǎn)吧。按你們?nèi)祟惖脑拋碚f,一介名師之途,理應(yīng)懂規(guī)矩將道理才對,反觀你,不僅觀棋無禮,且口出妄言,不知尊敬長者,你家?guī)熼L就是這么教育你的嗎?”

  牧青山自知失言,又見她氣息純正祥和,并非妖邪之輩,想來一位秉持正途的老精怪獨(dú)自隱居深山修行,必然飽受坎坷,以至于腦袋有點(diǎn)尖酸,如此這般老婦,何必跟她一般見識?

  想到此,不覺羞赧,歉然道:“您老莫怪,方才小子口快,莽撞了!”

  老狐貍見他主動認(rèn)錯,神色稍霽,拂袖道:“罷了,你既主動認(rèn)錯,老身姑念你知錯能改,且年青無知的份上,不跟你一般見識了!”她老來成精,固執(zhí)己見,且見識過世間無數(shù)驚濤駭浪,所以面對修為遠(yuǎn)勝于己的牧青山時,卻也能波瀾不驚,從容聲言呵斥。

  牧青山常年被師尊呵斥慣了,臉皮很厚,所以對老狐貍的話不以為意。卻忽然轉(zhuǎn)頭看向一臉懵懂的青丘明玉,努力擠出一個笑臉。他厚厚的嘴唇緊巴巴的,在一張長滿拉雜胡須的大臉盤上,猶如一朵怒放的野菊花。

  “孩子,你想拜師不?”他討好的說,因不善表達(dá)此動作,表情看起來分外不懷好意!

  青丘明玉聞言,面色略帶疑惑,那只執(zhí)著棋子的嫩白小手依然留在半空,緊鎖的眉頭依然未曾消散開來,思量片刻,忽然有些氣惱又有些探尋的問道:“依你說,這盤棋接下來該怎么下?”

  這可憐的孩子依然沉迷在錯綜復(fù)雜的棋局中無法自拔。牧青山顯然被他的腦回路弄得轉(zhuǎn)不過彎來。

  “孩子,我們先別討論棋局行不?”

  老狐貍見牧青山的話頭不對,怎么有點(diǎn)誘拐無知幼童的意思?陡然一攢身子,橫在當(dāng)前,神情冷厲的質(zhì)問道:“你想干什么?”

  牧青山見她忽然警惕,訝然道:“我不過見此子天賦異稟,想收他為徒而已。老人家何故如此緊張?”

  老狐貍不自主的擺了擺尾巴,明亮銳利的一雙老眼帶有強(qiáng)烈的審視意味。語氣疑惑的問:“你只是想收徒?”

  “是??!”牧青山搓了搓手,厚厚的嘴唇習(xí)慣性的泯了一下,帶有慣性的認(rèn)真語調(diào)說道:“家?guī)燁H通弈道,我自幼相隨,耳濡目染也精曉十之一二,此子若跟我,將來成就必不可限量!”

  老狐貍聞言不覺默然良久,隨后搖了搖頭,忽然一指棋盤道:“以足下所見,此局白棋該如何落子?”

  牧青山伸手從青丘明玉手中接過棋子,從容自信,堅(jiān)定的將白子落在棋盤一宮格之上。

  老狐貍神情一凝,豁然變色,慎重的舉起黑子,落于左手邊的一處宮格之上。

  牧青山不假思索,落子如風(fēng),緊隨其后。

  老狐貍忽然舉棋在半空,眉頭緊皺。思量了半晌,一時猶豫不定。最終一咬牙,仍然將黑子落于左手一宮格處,此時白子依然落入她的包圍圈,雖明知放虎歸山將遺禍無窮,然放棄窮追猛打,則不僅失了先機(jī),且容易被對方掣肘,后繼將更加被動。

  牧青山以一子之機(jī),便驟然打斷了老狐貍滿盤的算計(jì),足見弈道之精深,遠(yuǎn)在老狐貍之上。

  接下來,白子脫出重圍,最終在棋盤一角逐漸轉(zhuǎn)危為安并發(fā)展壯大,開始對黑子展開窮追猛打,最終反敗為勝。

  “真是精彩!”老狐貍慨然一嘆,頹然放下黑子,頗有落寞之意的說道:“可惜老身年老力衰,若早年得遇足下,必跟你大戰(zhàn)三日三夜方才罷休?!?p>  牧青山見她如此鄭重其事,不覺靦腆一笑,干巴巴的道:“抬舉,抬舉,我雖棋藝略勝老人家一籌,但自知年輕識淺,很多地方尚需向您討教?!?p>  老狐貍輕輕頷首表示贊同,負(fù)手而立,乜斜著眼道:“孺子可教也,老身便算原諒你了!”

  牧青山尷尬一笑,隨后拱了拱手,一掃旁邊正沉浸在棋局中的幼童說道:“既然得到老人家原諒,不知以我的棋道修為,可否收令孫為徒?”

  老狐貍眉頭緊皺,再次思量一番,悠然道:“我年老力衰,膝下無子,早年偶然于山坳里撿來一人類孩子,我見他舉目孤獨(dú)頓生憐憫,便心慈將他收留,準(zhǔn)備養(yǎng)來以備百年大難時有人在身邊照顧,是不容許他人將他從我身邊帶走的,收徒一事莫要開口了?!?p>  牧青山是個莽撞性子,認(rèn)準(zhǔn)的事總是很執(zhí)拗,聞言不覺一急,上前一步道:“修煉乃是大事,多少人窮其一生都不能領(lǐng)悟其十之一二,此子若久居深山,未免浪費(fèi)了天賦。”

  這話有點(diǎn)戳人心窩,老狐貍感到莫名一陣心痛,猛然一甩衣袖,面容豁然劇變,雙目陡然一睜,厲聲道:“我自己養(yǎng)的孫兒,該怎么辦由我說了算,容不得你一個來路不明的無知小子胡亂置喙!”

  牧青山聽了“來路不明”四字,陡然清醒過來,心想:“還是太急了,人言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小子若拜了我為師便等同于我的兒子,自然將整個身家性命都拜托到了我手里。平白無故的,誰會將自己的孫兒交給一個外人呢?”

  也罷,今日有事,只能來日方長了。整理了一下思路,他心平氣和的說道:“初次見面,您不放心孫兒拜我為師也是正理,但小子確實(shí)誠心收令孫為徒。弈道乃為天下大道,遠(yuǎn)非簡單的弈棋而已。為您孫兒考慮,還請仔細(xì)思量一二。我?guī)熼T常駐闌干縣安平鎮(zhèn)春秋觀,我會通知觀內(nèi)的小廝留意您祖孫二人,若您改變了主意,可來春秋觀找我!”

  老狐貍聞言神色稍緩,心中思索道:“我年老力衰,終究不能以一己之私耽誤了他人前程?!?p>  想到此,她略有意動,但孫兒年幼無知,終究不放心就這么交給一個陌生人,也許該打聽打聽那所謂春秋觀到底是個怎么回事才好做決定。她點(diǎn)點(diǎn)頭,神色陰晴不定的看向牧青山道:“你說的事,我會考慮的。”

  牧青山一時無法揣度這老婆子終究作何打算,只能無奈點(diǎn)頭道:“還請您老人家一定仔細(xì)斟酌?!?p>  老狐貍神色多少有些不耐,忽然想到一事,轉(zhuǎn)而問道:“看你相貌堂堂的,多少算個名師之徒,鬼鬼祟祟的來我深山無人之地做什么?”

  牧青山訕訕一笑,這深山林密的,他一時真的難以尋覓妖邪之地,誤打誤撞才來到此地,怎能說是鬼鬼祟祟?

  正巧這老狐貍長居此地,妖邪之地或許可以向其打聽一二,于是再次躬身施禮道:“據(jù)說這里有一只泥鰍妖常年作怪,此山林深葉密,又有紫霧籠罩,我一時難以確定他的方位,還請老人家指點(diǎn)指點(diǎn)?!?p>  老狐貍神色訝然少許,沉吟半晌方道:“早年間,山上的一處爛泥塘忽然被幻陣籠罩,我便出了個精怪,只因與他道不同不相為謀,所以未曾來往。你所說的泥鰍妖,想來便是他了,怎么,小小的一條泥鰍,竟然敢招惹您這名師之徒不成?”

  牧青山晦澀的笑了一下,避重就輕的說道:“還請老人家指點(diǎn)!”

  老狐貍年老成精,也不想關(guān)心別人的是非,見他避而不答,便不耐煩的指著一個方向道:“從此處出發(fā),穿過一線峽谷,翻過一道山梁便見一絕壁,那泥鰍便住在絕壁上的爛泥塘里?!?p>  說罷便搖搖頭,一把拉起孫兒的手,轉(zhuǎn)身走進(jìn)木屋,不再出來了。

  牧青山多少有些不甘的朝屋門前望了又望,最終無奈嘆氣一聲,高聲喊道:“為您孫兒前途著想,闌干縣安平鎮(zhèn)的春秋觀,您一定別忘了??!”

  房門靜悄悄的,喊了幾聲一無所應(yīng),他悵然轉(zhuǎn)身,直奔一線峽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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