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非相（三）

　　言小幼看了一眼云空沙，一副“我便說他一定會(huì)回來取，被我說著了吧？”的表情。

　　云空沙從柜臺底下的大柜子里將那個(gè)縮在角落里的包裹拿出來。

　　包裹沒有被老鼠咬壞，甚至都沒有落灰，看得出來言小幼將它保存的很好。

　　非白伸手去接，卻被言小幼搶險(xiǎn)接過去。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真的又回到原點(diǎn)了？”言小幼不死心。

　　非白從她手里拿過包裹：“或許你說的對，世間萬物從來不是非黑即白的，可是我偏偏巧了非白，即黑。終是不能體會(huì)什么是紅是綠了?！?p>　　言小幼松手。

　　非白也沒有再說話。

　　“盥洗一番吧?！痹瓶丈澈鋈婚_口。

　　非白抬頭看他。

　　“既然是要回到原點(diǎn)，自該全須全尾的回去，你來時(shí)可不是這幅模樣?！痹瓶丈车溃骸安粋惒活惖模K究不像樣子?！?p>　　非白思索了許久，見二人都無聲的盯著他。

　　他說：“好?！?p>　　點(diǎn)心江湖原本是一家客棧，最不少的便是坊間，浴桶。

　　非白自己燒好了水，借了一間屋子。

　　言小幼為他在大廳里留了一盞油燈，云空沙將他的包裹放在油燈旁邊，而后便各自離開了。

　　他們不知道，這一夜，非白盯著自己被熱水洗濯出的略帶清朗的面孔沉默了好久。

　　后來啊，他又將自己臟兮兮的布衣洗得發(fā)白。

　　他坐在油燈旁，將那包裹翻看一遍又一遍。

　　他將腰間別著的布巾放回包裹，又拿出來。

　　再放回去，再拿出來。

　　再放回去。

　　怎么看，他都覺得老和尚的布巾和那些稱得上稀奇古怪的“罪孽”放在一起看著分外別扭。

　　最終，他還是將布巾拿出來，重新別在腰間。

　　老和尚最愛干凈，和那些“罪孽”放在一起，終歸是不好的。

　　他將包裹重新包好，依舊放在油燈旁邊。

　　再后來，大廳里的油燈被他息了，他房間里面的油燈燃了個(gè)徹夜。

　　第二日晨曦微露，言小幼伸著懶腰起床，同一大早便起來準(zhǔn)備做糕餅所需的面的云空沙打了個(gè)招呼。

　　然后便看見，非白打開了房門。

　　他剃了頭發(fā)，發(fā)白的布衣，似乎有那么點(diǎn)邪氣，但是眉目清朗的好看。

　　言小幼不禁眼前一亮。

　　非白走到桌邊，將包裹打開，將那一粒珊瑚珠放進(jìn)去。

　　他拎著包裹，走到言小幼跟前。

　　“我想，我大概是回不去了?！?p>　　“我也做不成什么正經(jīng)的和尚?！?p>　　“聽說老板娘后院有個(gè)東南角，專門葬已逝之物，不知老板娘可否幫我葬了他們。”

　　言小幼愣愣地點(diǎn)點(diǎn)頭。

　　非白便將包裹遞過來。

　　“真的放下了？”言小幼問非白。

　　非白點(diǎn)頭。

　　云空沙將包裹接過去：“那為什么還要剃度？”

　　非白看了看別再腰間的布巾：“自打老和尚為我剃了度，我便沒有打算還俗的?！?p>　　“我要回到原來待的山上去?！狈前籽壑须[隱有些憧憬：“但是不做邪僧了，也不做什么布袋僧?！?p>　　“我搭一間草屋，依舊同以前一樣，參自己的禪，修自己的佛，也不再同俗世瓜葛了?！?p>　　言小幼看著非白，眼睛里充斥這紅血絲卻神采奕奕，想來是深思熟慮了一晚上的結(jié)果。

　　“如此也好?！毖孕∮仔Φ溃骸澳且涣Ｉ汉髦?，就當(dāng)是對曾經(jīng)的邪僧、曾經(jīng)的苦行僧的告別了?！?p>　　云空沙將非白引到了后院，將他的包裹一并葬在了東南角。

　　非白看著那泥土將那些陳年舊事掩埋，忽然覺得一身輕松。

　　“阿彌陀佛?！彼盍艘痪浞鹛?。

　　言小幼為他準(zhǔn)備了一個(gè)布袋：“里面是菜種和小麥的種子，到時(shí)候你種下去，他們就長出來了?！?p>　　非白結(jié)果種子，念了一句佛號，沖著言小幼鞠了一躬：“貧僧歸隱之前，還想要完成老板娘一個(gè)心愿，以報(bào)老板娘之恩?！?p>　　言小幼再三推拒，非白卻道，他一日不還清恩怨，一日不得歸隱的。

　　言小幼深思片刻，最后說道：“那便勞煩非白，中秋之日，前往錦州花家，替我那好友紅拂助一助陣吧?！?p>　　————————小記————

　　這年中秋之后，世間果然沒有了非白的蹤跡，仿佛便不曾有那么一個(gè)人存在過。

　　然而點(diǎn)心江湖的老板娘和她家的伙計(jì)卻知道，第二年的秋收，有一位小童給他們送來了一個(gè)布袋，里面裝了些新收的麥種和菜種。種子很新鮮，還帶著一些鮮活的潮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