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閑敘恩仇(三)
妝娘子大約沒有想到她會這么問,攪弄茶水的手指微微一頓,然后露出桀驁有諷刺的神色來
“妝娘子殺人,喜怒由心,還需要理由嗎?”他道。
他才不會告訴他們,生他的那個愚昧婦人藏的那副畫卷上面的人便是那花家的老掌門呢。
他花了大力氣,才查出來那花家老掌門雖口口聲聲講著什么嫡子正統(tǒng),甚至鬧出什么“一山不容二虎,一子為王一子作影”的荒唐事來??墒菍嶋H上確是十分不檢點的。
他花家老掌門的兒子只能有一個,生了雙生子也要把其中一個逼的不人不鬼??墒撬麉s化了不止一個名,也立了不止一處門戶。
看上了人家正經(jīng)人家的姑娘,他便落戶在人家姑娘所在的城里,改名換姓,明媒正娶,還要做出一生唯一的深情來。什么時候膩了倦了,便隨意安個由頭,那一重身份便“死”在了外面,由著人家姑娘守著寡在空宅子里給他養(yǎng)兒子。
青樓女子更不必說了,撿好看的,風流快活幾日,又不必給她們贖身,膩了之后悄無聲息便消失了。也只有那婦人一般蠢的,才會想著給他生兒子。
這么些時日下來,雖說花老掌門不能說兒子滿天下,卻也是四面八方皆兒子了,只不過都不姓花而已。
妝娘子這些年來天南海北地用他那血腥到令人發(fā)指的手法殺人,看著像是隨心所欲毫無聯(lián)系,殺的卻大多都是花老掌門的便宜兒子們。
他打的是讓花老掌門斷子絕孫的主意,只要是花老掌門的兒子,悉數(shù)被他抽骨做成了首飾。
他自然也知那些女子可憐,被丈夫坑了一輩子,最后還讓人剝了兒子??墒撬⒉挥X得愧疚,甚至覺得她們可不可憐和他要殺誰沒有什么關(guān)系的。
可憐,誰還不可憐了?
妝娘子冷笑一聲,忽然聽著云空沙和言小幼在喚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思緒早就飄遠了。
妝娘子回過神來,不滿地白了他們二人一眼:“叫魂兒呢!”
然后也不理會他們,望著杯中的茶水,思緒又飄遠了。
他將不姓花的兒子都清理了個干凈,最后剩下了云空沙和錦面官兩個——或者對外說是一個,花家的正經(jīng)兒子了。
他頭一次來點心江湖便是來殺人的,誰料言小幼一句朋友說得他愣是下不去手了。
又聽云空沙早就判出花家,同他一樣與花家勢不兩立,干脆就不宰了。
如此便只剩錦面官自己了。對于花掌門的最后一個活兒子,妝娘子忽然不想殺了。
既然是報復,那必然是短痛不如長痛,與其殺了,不如日日擺在跟前羞辱他,讓那老東西見到錦面官就氣出一口老血來。
于是,妝娘子便閹了錦面官,還在江湖上大肆宣揚。
錦面官那么爭強好勝的一個人,居然能頂著這種恥辱活著,著實是讓妝娘子有些好奇了。
所以等錦面官抱回了一個“私生子”,妝娘子還是有些信的,便趕回去斬草除根了。
雖說最后把他自己搭了進去,不過也無所謂了,他又不在乎。
云空沙見他遲遲不說話,似乎意識到什么,說話的時候有些遲疑:“江湖上有些風言風語,說花老掌門……”
妝娘子打斷他:“同你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
若說他們之間有什么關(guān)系,那便是花家那一點血脈。既然兩人都脫離了花家,哪里還有什么關(guān)系。
若是真的認了,那就等于云空沙承認了自己是花家子,妝娘子覺得他可能會毫不猶豫的讓云空沙斷子絕孫的。
云空沙明白他的意思,不再說話。
妝娘子看了一眼云空沙,又看了一眼茶水中他被厚厚的脂粉掩住了容貌的倒影,嘲諷地冷嗤一聲:有什么關(guān)系呢,分明一點都不像的。
言盡于此,意卻不是盡于此了,最起碼在座的幾人都明白了。
一時間,大家都有些沉默。
妝娘子似乎受不了這種沉默。
“喂——”他轉(zhuǎn)向言小幼,用自己的長指甲敲敲桌子,示意她回神。
言小幼如夢初醒一般看向他。
妝娘子狹長的眸子一瞇,整個人顯得更加妖媚,似萬種風情,又似溫柔的陷阱:“我徒弟又來過沒有?”
章臺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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