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深山驚聞解甲事(四)
自打顧語讓清醒,對于言小幼便十分的疏離客氣,每每受了她的幫助,便要再三道謝。
言小幼知道世家公子對于男女之防的重視,再加上他大約覺得當初差一點訂婚之事十分尷尬,這樣的反應也并不奇怪。
反倒是云空沙,兩人明明已經親近許多了,最近卻變得恭敬客套起來,似乎還是刻意躲著她。
這種微妙的氣氛讓點手春都看出了端倪,有一次言小幼做飯,點手春倚在門框上,問了言小幼一句:“你說他們二人不會是在孔融讓梨吧?”
言小幼的眼角當時便猛抽了幾下,雖然點手春的下場是被云空沙一腳踹了出去,但是言小幼越想越覺得他說的好像十分的合理。
然后她越想越郁悶——她又不是一個梨。
可是當時年少輕狂,確實是她聽了顧侯家的小公子要同她提親便逃了,對不住顧語讓是真的。
可是她如今心悅云空沙也是真的。
真叫她無所適從了。
好在事情雖然怪了些,大家卻都默契地并不提這些事情。
于是顧語讓養(yǎng)傷,云空沙熬藥,點手春研究他的藥經,言小幼張羅著點心江湖的生意,大家也算是默契而且平靜。
但是這種平靜,似乎生來便是為了被打破的。
只是這次的打破,太過突然,也太過悲慘。
顧語讓清醒后的第七日,不過是平平無奇的一天,點手春讀藥經,云空沙熬藥,言小幼招呼著店里的生意,在后廚嘗試她新研究的糕點。
唯一不同的是,顧語讓可以自己站起來行走了。
顧語讓向來是一個愛面子的人,平白受著旁人的照顧讓他很過意不去,想著現(xiàn)在既然能動了,應當要做一些事情的。
他這樣想著,便打算下樓幫著招呼一下客人什么的。
樓梯下了一半,忽然聽得下面的人猛地一砸桌子:“真的想不倒那個鄭牟勇居然暗中通敵,幫著敵人殺咱們的人。簡直污了鎮(zhèn)國大將軍的名頭!”
接著便有人接到:“可不是!最可恨這人十分的狡猾,竟然還瞞著朝廷,知道現(xiàn)在國君派了人去才知道,他居然幫著敵軍屠了咱們的城。幾十萬將士啊,都是家里的娃兒,就死在那里,連個全尸都沒有.......”
后面的話顧語讓便聽不到了,“屠城”二字像是在顧語讓腦海中響了一聲驚雷,震得他頭腦嗡鳴。
他還是沒來得及么?自從發(fā)現(xiàn)了鄭牟勇謀反的意圖,他立刻帶著一隊人馬返回京城報信,路遇無數(shù)的截殺,死光了他所有的戰(zhàn)士,保著他將消息帶了出來??墒蔷惯€是來不及,城還是被屠了,不該死的人還是死了。
悲痛牽扯了本就傷痕累累的臟腑,顧語讓猛地嘔了一口血出來,再也支撐不住身形,從樓梯上滾落下來。
言小幼正將新做的糕點放在油里炸,手上沾的水不經意間掉到油中,發(fā)出一聲爆響。
接著便聽到外面紛亂的聲音,有人在焦急地叫著“顧語讓”。
言小幼心中一緊,顧不得鍋里的油便奔出去。
剛剛掀開門簾,便看見點手春焦急地一只胳膊托著渾身是血的顧語讓施針,扎的全都是十分兇險的大穴。
周圍圍著的是她店里新來的賓客。
門口站著蒲扇還沒來得及放下的云空沙。
屏氣凝神的等了好長一陣時間,點手春額角的汗越來越多,可是顧語讓吐出的血越來越多。
過了一會兒,總算是不吐血了。
可是不待言小幼和云空沙松一口氣,點手春便站起來,神色悲痛而且肅穆。
他看了看言小幼,又看了看云空沙,最后說:“準備后事吧?!?p> 他并不是不吐血了,是吐不出血了。
云空沙紅了眼,上前拽住那來客的衣襟:“你們說了什么?你們當著他的面胡說什么!”
言小幼上前,用手絹擦了擦顧語讓臉上的血,她似乎已經蒙了:明明已經在慢慢好起來的人,忽然又像一張枯黃干瘦的紙一般躺在這里,只剩下斷斷續(xù)續(xù)的氣息。
“算了吧。”她對云空沙說,聲音平靜卻十分的僵硬:“怪得了他們什么呢?”他們并不知這里有一位聽不得噩耗的病人啊。
云空沙慢慢松開手,糾結而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腦袋,無力的蹲下來:“是啊,明明該怪的是我們,是我們沒有同他們交代清楚這件事不可以說......”
言小幼給顧語讓擦血的手抖了又抖:“是啊,怪我們?!?p> “他還有多久?”她問點手春,言語里帶著哭意:“他還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