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魚傳尺素（四）

　　言小幼收到云空沙的信件，細讀罷，總覺得云空沙講述的那個小將有些耳熟，甚至是那姑娘，越讀越隱約覺得在哪里見過或者聽過，熟得很。

　　但是來不及細想，她的心已經(jīng)被最后那幾行極為潦草的字揪了去。一時間哪里還顧得上想其他，只覺得心內(nèi)惴惴，一門心思擔憂去了。

　　二麻子：

　　吾思甚篤，愁滿三秋。

　　汝安否？將軍安否？見信望你早早的回復，否則我怕是要多幾日夜不能寐了。

　　愿將軍無憂，愿那小將真的如你所說一般神勇，如此，你便多一分安然無恙的可能，我也可安枕了。

　　罷了，若是不同你說一點旁的事，我的心和腦子怕是要一直亂下去了。你莫要嫌我啰嗦絮叨，實在是掛念太深，已經(jīng)迷了我的心竅。

　　昨兒個來了個賣花的姑娘，年歲不大，模樣卻是嬌俏可人的。雖然穿著打了補丁的素色粗布衣，也掩不住那一股子俏麗，只待她同旁人一笑，便把旁人的心偷了去了。

　　姑娘來時挎著一籃子麗缽花，應當是沒有賣出去，花瓣都已經(jīng)蔫兒地不成樣子了。我便稱要做糕點，剛好用來蜜漬，便悉數(shù)買下來了。等她付了我的糕餅錢，我還要倒找給她十幾枚銅板，著實是虧了本的買賣。

　　誰讓我見到了模樣長得俊俏的便容易心軟呢。不然也不會由著紅拂欺壓了這么許久，也不會因著你說要走便放你走了，如今總讓我心生掛念，渾渾噩噩不知如何是好。紅拂也是騙子，說好了走這一趟鏢，時時來看我，這都幾個月了，連半點人影都沒見到。也不知是改了別的路段還是因為打仗不出鏢了。

　　瞧我，這般一抱怨起來，居然留不住嘴了。我們剛剛說到哪里？對了，賣花的姑娘。

　　那姑娘吃了我的糕點，喝了我的茶，漸漸同我熱絡起來，在我這里好好流了一把辛酸淚。

　　這姑娘原是山腳下鎮(zhèn)子里的賣花女，經(jīng)常摘了時令的鮮花走街串巷的叫賣，有一些富貴人家的小姐太太總愛賣了去，拿琉璃瓶子裝了水，插上花，供在家里的菩薩跟前。

　　雖然她掙得不多，索性家里還有幾畝薄田，過了賣花的時令便在田里勞作，終歸是可以夠一家子糊口的。

　　若是個尋常的姑娘，大約也就和樂美滿了?？墒撬挂驗橐粡埬橀L得太美招惹了禍端，你說這是哪里的公道？

　　今年開春她在集市上賣花，被鎮(zhèn)上的那個小霸王看見了，三番五次糾纏于她，害得她失了名節(jié)。家中以她為恥，每每冷眼相待。

　　那小霸王的夫人是個兇惡的，每每那么鬧上一通，就能把小霸王嚇得老實好長一段時日。她得知小霸王總是尋那賣花女，便帶了一眾丫頭婆子前去鬧，非說是賣花女勾.搭.了她家相公，要問賣花女討個公道。這一番大張旗鼓，鬧了個滿城風雨，使得賣花女一家再也抬不起頭來。

　　賣花女的父親頂不住流言蜚語，為了立足，只得說與賣花女恩斷義絕，將她逐出了家門。

　　鎮(zhèn)上誰人不知那小霸王見了俊俏姑娘便要往前湊的毛病，只是他家財大勢大，事情又沒有落到自己家門前，誰也不愿意替賣花女伸張這一句冤屈的。只是害怕得罪了小霸王家中的彪悍娘子，連賣花女的邊都不肯沾的。

　　賣花女被趕出家門，身無分文，走投無路，便想著重操舊業(yè)，摘了花去鎮(zhèn)子上賣，掙兩個盤纏。

　　沒想到好不容易找了這么些嬌嫩的鮮花，居然沒有一個人肯買，甚至許多人見了她便遠遠地繞開。

　　她跟我說，她在街市上站了一整天，滿籃子的鮮花無人問津，她的心一點點涼了個透徹。

　　她說她本是要來山上尋短見的，給自己找一處合適的埋骨之地。可是遇到了我，我將她的花買下來，她又忽然看見了希望，又不想尋短見了。

　　她說她要往前走走看，雖不知道何去何從，但終歸是有路的。

　　你說我這算不算又救了一個人的性命？如果真的有神佛之類。我應當也算積了一點福報吧？若是真的有福報一說，我希望這些福報全用在你身上，保佑你平平順順的回來。實在不行，缺胳膊斷腿也不要緊，只要有一口氣留著，我便不嫌棄你。

　　便到這里吧，夜已深了。你不在，做糕點用的面又要我一個人來和了。還是同你沒來之前一樣，每每發(fā)的面都酸了，糕餅難吃的想讓人掉眼淚。

　　算了，不同你說了，我去揉面，希望你快些回來吧。

　　言小幼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