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魚傳尺素（一）

　　二麻子：

　　吾思甚篤，愁滿三秋。

　　我已收到你的來信。紅梅很香，香透了紙張。

　　我將它夾在你慣?？吹哪且槐緯?，待你回來，大約紙頁都是香的。

　　我覺得你大約是個沒腦子的。若是真的缺了胳膊少了腿，日后回來便在山下小鎮(zhèn)里支個攤子，面前擺上一只缺了口的碗，點心江湖豈不是又多了一番進項？哪里來的所謂負(fù)累這樣的混話？

　　你那同鄉(xiāng)只一廂情愿地為了那姑娘好，他為何就不問問姑娘覺得好不好？他怎地就覺得自己一定是姑娘的負(fù)累，不忍讓她受生活的苦，便忍心讓她心里苦一輩子么？你們男子，真真是奇怪又自以為是的。

　　前兩日紅拂返程，回來了一趟，給我?guī)Я怂麄內(nèi)サ哪沁叺母恻c。味道甚佳，可惜一路奔波都已經(jīng)碎成了渣滓，又極不易存放的，大約都要被我吃了，沒有你的口福了。

　　他們一路上兇險，遇到了路中擺荊棘攔道的。紅拂救了雪中豹一命，雪中豹有意收他做干女兒，日后將薛家鏢局交給他打理。若是紅拂允了，大約要比你我矮上一輩。

　　前日里來了個愣頭小子，說是要行走江湖行俠仗義的。我見他牛皮吹得豪橫，手底下的功夫比我還要差個不少。不過看著他的佩劍，應(yīng)當(dāng)是那個世家專屬的模樣。猜大約是哪家的兒孫出門歷練。

　　初生牛犢不怕虎，這個愣頭小子倒是一身正氣，古道熱腸，身上帶著兩分沒有磨去的棱角。不過這種魯莽模樣，大約是要在江湖上吃虧的。且看著把，若是他在江湖上得了什么機緣，或者遭了什么大的變故僥幸不死的話，大約能成武林的一代新秀的。若是沒有機緣，怕是不得長久，葬身旁人劍下了。

　　江湖代代都有杰出之輩，只是不知這個少年日后會被江湖渲染成什么樣子了。黑的或白的，外出闖練難有順風(fēng)順?biāo)?，大約是要留一點痛在心里的。

　　也不知他這第一站到了我這里，我理論上也可以算得上第一位指點他的世外高人了吧？說不得倒是候他成了威震武林之輩，念著咱們點心江湖的提點之恩，咱們便可以在江湖上橫著走了。

　　南邊一亂，江湖上的洗牌倒是慢了不少。最近來來往往好多游俠，大都喬裝打扮，前去參軍了。這個時刻，大多數(shù)人都覺得個人那一點子虛名居然是輕的不能再輕了。

　　不過你也要小心著些的，江湖人中，不定哪一個同哪一個便有些怨仇，如今對到了一處，當(dāng)心被波及到。雖說如今大家都是一致對外的，可也難免遇到心中排解不開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也不能少了防人之心，好生珍重。

　　這一段時日，物價倒是長了不少，樣樣都很貴的。沒辦法使喚你了，我也只好獨自下山買菜。山下張婆還直問我這段時日怎么不見了你的蹤影，說你秋天幫她運糧的好處她時時記著呢，她冬天腌了辣白菜要給你帶一些的。

　　我便將你參軍的事情告訴她，她直說你有志氣，是個好孩子，托我將辣白菜帶了回來。

　　只是有一件事我覺得十分奇怪，為何鎮(zhèn)上有到了出嫁年紀(jì)的女兒家中，都以為你是有妻室的？那些小姑娘見了我，個個跟見了仇人似的。對了，張婆還問我，你這般匆匆忙忙去充軍了，可有留下孩兒？此事蹊蹺，我大約要等著云公子一個解釋了。

　　南方濕氣太重，萬望保重身體，只待旗開得勝，早日凱旋。

　　言小幼頓首。

　　言小幼點著油燈，一字一字仔仔細(xì)細(xì)的些，交代的面面俱到，知道雋秀中帶著點灑脫的字跡落滿了整張紙，她方才停下來讀了讀。

　　讀完又暗自懊惱：這一字一句的，怎么像一個啰嗦老太婆似的，竟然還真有一些妻子擔(dān)心遠(yuǎn)行丈夫的意味。她想換一張紙重新寫，最后又氣餒了——罷了，若是再寫一遍，怕是又要多啰嗦一些。

　　只待要封上信封了，言小幼忽然又冒出個主意，那一張貼對子剩下的紅紙，比著自己的模樣剪了個小像，連同信紙一起裝進信封里面封好。

　　只待來日，信差踏著朝陽而來，將她和許多在家守候之人的思念，一同送去在遠(yuǎn)方又在心底的邊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