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快哉先生（三）

　　快哉先生的小丫頭跟著快哉先生說書?？煸障壬f的時候，她便在角落里靜靜地等著他。

　　那一日來的人許多，十分的熱鬧快活。一場畢，來來往往的看客格外熱鬧，人聲鼎沸。

　　快哉先生收了攤子，一轉(zhuǎn)頭的功夫，自家姑娘便不見了。

　　快哉先生瘋了一般的找啊找，幾乎翻遍了整個小鎮(zhèn)，可惜最終也沒有找到。

　　快哉先生渾渾噩噩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最終失魂落魄地意識到：他如今，可真的是什么都不剩了。

　　“快哉啊——”快哉先生說書似的說完這凄凄慘慘的一生，望著發(fā)舊的瓷杯中黃綠的茶水因為他手的顫抖漾起的點點漣漪，沒有面露苦澀，卻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

　　“我尋了——，二十一年又六月有余了?！笨煸障壬琅f儀態(tài)端方，舉止端正：“也不知她還活著沒有，若是活著，也不知是在哪里吃苦，還是嫁為人婦，和樂美滿?！?p>　　不等旁人插話，他便自己自嘲似的笑笑：“大約是好不了，快哉先生的女兒，怕是要同自己的父親一般倒霉一輩子嘍?！?p>　　言小幼為他添了茶水：“說哪里話？先生這般霉運連連，大約是連女兒這輩子的苦痛都替她受了。先生的女兒，有您妻子護佑著，大約這輩子都要順風(fēng)順?biāo)??！?p>　　快哉先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道一聲：“多謝。”

　　眾人沉默了許久，快哉先生忽然開了“唰”地開了折扇，動作之流利，讓人嘆為觀止。接著撫尺一下，字正腔圓地開了嗓。：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伯鬧春秋，秦漢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shù)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說甚龍爭虎斗”

　　“書接上回，我們說到......”

　　快哉先生是說書人中的翹楚，一段三俠五義說的引人入勝，言小幼同紅拂連連叫好，甚至驚醒了屋里正在睡覺的小娃娃。紅拂只得上樓，帶著初為人母手忙腳亂的狼狽，溫聲細語地去哄。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說！”

　　一段到底，連云空沙都不得不承認(rèn)，這位快哉先生，果真是通身都帶著氣派。

　　言小幼沉浸在故事中的生離死別，嘖嘖感慨：“可惜可惜，著實可惜！”

　　快哉先生隨口便道：“書中的故事，真真假假，總歸是夢幻浮影，您也不過聽個響兒，當(dāng)不得真，傷不得懷?！?p>　　言小幼道一聲謝。

　　快哉先生見天色不早，也不多做寒暄，收了折扇，那折扇好似活了一般在他手里轉(zhuǎn)了個圈，被他倒背著手拿著。然后，快哉先生微微頷首示意，邁著端正的方步便不急不緩的往客房去。

　　言小幼等人走了，拿胳膊碰了碰云空沙：“氣派吧？”

　　“嗯?！痹瓶丈承牟桓是椴辉傅膽?yīng)了一聲：“自己飲足了世間的辛酸苦楚，不肯多說半個字，反倒勸旁人不必為書中故事傷懷?！边@一份氣派，是吞咽了多少血淚才打磨出來可想而知了。

　　“這便是說書人吶！”言小幼悠悠感慨：“扇開，故事娓娓道來；扇合，且聽下回分解；一開一合，便是戲里戲外?！彼麄兪枪适峦獾目纯?，又是故事里的傷者，幾多離合，幾多歡笑，也只有他們自己知曉了。

　　紅拂哄睡了小孩子，“吱呀”打開木門，悵然若失的走出來。

　　言小幼挽了她的胳膊：“怎么了，祖宗，沒聽到尾也不必這般失落吧。”

　　紅拂搖搖頭，有些失落的嘆口氣：“我在想啊......，現(xiàn)在我爹是不是也在東奔西走地找我?！彼纯醋约海骸叭羰钦娴脑谡?，我倒沒有臉讓他看見我這一副落魄模樣了?！?p>　　“若是快哉先生是你爹，那倒是圓滿了?！毖孕∮着阒t拂嘆氣，紅拂這半生的不如意，也是起源于被拍花子的給拍走了?。骸翱上О?，你比那姑娘，小了六七歲呢?！?p>　　“不?！奔t拂反駁：“應(yīng)該說是因為我生的太過好看，竟不像那位姑娘了?！彼龔娦写蚱鹁瘢瑩P起一個笑容來。

　　言小幼和云空沙果斷選擇了不理她，算賬的算賬，念書的念書。

　　于是，一夜無話。

　　次日晨起，快哉先生仍是不緊不慢地邁著方步，同言小幼辭行。

　　“我若活著，便接著尋下去，總要尋個音訊出來。”

　　“如此，恕不遠送了?！毖孕∮仔卸Y。

　　江湖路遠，后會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