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暑熱剛剛退去,老人們端著碗在墻下吃飯,小孩子們趁著難得的清涼在街上跑來跑去,但是街道上仍然顯得很冷清。
這也難怪,小鎮(zhèn)有一半的人口都是各修行宗派放在這里修行的,現(xiàn)在這些人都已離去,鎮(zhèn)子自然顯得空蕩蕩的。主要作這些修行者生意的酒樓、店鋪因為沒有生意也都沒什么燈火,讓鎮(zhèn)子更加顯得死氣沉沉。
一座巨大的宅邸朱漆大門緊閉,里面也看不到半點燈火,顯得鬼氣森森。這是據(jù)說夢檀大陸修行第一大宗派宗在打虎寨的別院,平日總有幾十上百初、二境界的年幼修行者在此居住,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人去屋空。
侯姓老人眼睛在黑沉沉的大門上停留了幾息,然后對少年說:“去找老許頭兒,老槐頭兒,讓他們到玉郎中家去?!?p> 少年立刻跑著去了,老人背著手弓著腰急急拐進一條小巷,在一道矮墻外面喊了一聲:“玉郎中在家嗎?”
墻里一個婦人立刻應(yīng)聲道:“在呢,在呢。侯爺快進來?!?p> 老人從本就大開的大門走進院子。
一個身穿粗布長衫留著一綹山羊胡子的精瘦男人本來正在指點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兒和十歲左右的男孩兒點著松明子看書。三人聽到動靜都已經(jīng)從院子里的木桌后站起來。
老人每次看到兩個雪白粉嫩的娃娃都有些好奇這個尖下巴老鼠眼招風(fēng)耳的男人怎么生出這么一個臉如銀盆,筆直口闊的標(biāo)致兒子和一個白白凈凈甚是討喜的姑娘。
一定是隨孩子他娘,一定的。
“呵呵,玉郎中,今天寨子外面出了點兒蹊蹺事,還得麻煩你幫著參詳參詳?!崩先艘膊豢吞祝_門見山。
“什么蹊蹺事兒啊?”玉郎中還沒開口,一個粗豪的聲音從隔壁響起。接著,一個人影就跳到了兩戶人家之間的矮墻上。
老人知道這是玉郎中家隔壁最愛湊熱鬧的屠戶茂得財,便笑道:“你耳朵倒尖?!?p> 茂得財蹲在墻頭上笑道:“不是我說你,侯老頭兒,你這嗓門聾子都能聽見,哪還用耳朵尖?快說說到底是什么蹊蹺事兒?”
侯姓老人目光一閃笑道:“要聽就下來。這事兒我可不敢大聲說。”
“到底什么事兒?這么作怪!”屠戶也不跟玉先生客氣,噗通一聲直接跳進院子。
老人坐在木桌前卻沒有立即開口,玉郎中已明其意,對自己婦人說:“你帶孩子出去玩兒會兒。”
白凈豐腴的婦人于是一手拉著兒子一手拉著女兒出了門,老人這才說:“我老頭子知道玉郎中走過的地方多,見識廣,又是讀書人,這件事只能找你幫著參詳了?!?p> 屠夫手拍著胸脯說:“我茂得財這輩子走過的地方也不少,見識也不低,有什么事兒我也能幫你拿主意。是不是你兒子進山得了什么天才地寶拿不準(zhǔn)能賣個什么價?我?guī)湍阏普蒲?,肯定沒錯?!?p> 老人對屠夫的自吹自擂并未反感,接著往下說:“今天在咱們寨子南門外死了四個修煉神仙的人。這事兒甚是古怪……”
于是老人把今天發(fā)生的事情又細(xì)細(xì)說了一遍,當(dāng)他剛說到天地鼎的時候,玉郎中和屠夫瞳孔都是一縮,不由自主相互對望一眼,然后又立刻神色如常,恢復(fù)了聽奇聞異事的表情。
但是兩人的短暫失態(tài)并沒有完全逃過老人的眼睛。
老人說完事情經(jīng)過后進一步壓低了聲音:“玉郎中,你也是早年走南闖北的人物,見識自然不是我們這些一輩子只進過幾次城的人能比的。你給參詳參詳,那些人說的這些事兒到底可信不可信?”
屠夫眼珠亂轉(zhuǎn),也撓頭道:“要真是那樣可是真嚇人啊。那豈不是天要塌了?老玉,你說這是不是真的?”
玉郎中兩眼望天作思考狀,半天剛要開口,經(jīng)聽到墻外一陣腳步和咳嗽聲扭頭看向大門。
“是旦哥兒把許老頭和槐老頭兒叫來了、我讓他們一起來商議商議?!焙钚绽先苏f道。
不多時,少年領(lǐng)著兩位須發(fā)斑白的老人進門,侯姓老人讓他們都坐了才再次把樹林外發(fā)生的事情簡略說了。然后說:“你們也看到了,本來住在咱們這里的仙家大派那些人一下子沒了蹤影,城主從開春就三番五次征收藥材,剛打下糧食又火上房一樣要糧食,而且不能如往年一樣用別的東西頂替。今年不同尋常啊。”
“所以聽了那人的話我這心里不安,就把你們叫過來一起商議商議。玉郎中是有見識的人,咱們也請他幫著參詳參詳。”
少年插嘴道:“下午時分我到樹林里打柴,看到一個鬼魂白日就游蕩出來了。這在以前是從沒有過的事情?!?p> 玉郎中忙問:“什么樣的鬼魂?”
“看穿戴像是個修行的神仙,也不知被誰殺了,只剩半個腦袋。那時候太陽還很毒,他站在樹下看了我好半天才走了?!?p> 許老頭說:“大白天鬼魂現(xiàn)身,就算前世是神仙也不應(yīng)該。這到底是怎么了?”
玉先生問:“那鬼都作了什么,旦哥兒你仔細(xì)說說。”
“也沒做什么,它只是從樹林里出來,就在樹下看著我,看得我渾身發(fā)冷。我就爬到樹梢上,它看了我一會兒就走了?!?p> 少年說話間姓玉的郎中與屠夫多次眼神交流,終于打定了主意,此時神色鄭重地說道:“實不相瞞,早年玉某為討生活穿城過邑走過不少地方,也聽過不少奇聞異事。這天地鼎之事還真的曾聽人提起過?!?p> “就在五年前,另一座大陸上有個被人稱為止劍峰劍宗的宗派,被天下幾路神仙聯(lián)手所滅。當(dāng)時天下很是擾攘了一陣,據(jù)傳這止劍峰被滅的原因就是其掌門勾結(jié)妖人圖謀天地鼎?!?p> “當(dāng)時我聽人說天地鼎雖可以定陰陽,鎮(zhèn)諸界,保天下太平,但是經(jīng)歷諸界邪祟沖擊萬年,便有損毀之勢。天下神仙本該出手注入元氣修復(fù)天地鼎,但那止劍峰老祖卻為其成神大業(yè)想趁機謀奪此鼎,故而才被天下諸神仙聯(lián)手剿滅?!?p> “如果這是真的,那么天地鼎早年便有損毀的跡象。而且近三年來又是地龍翻身又是水旱,而且接連天顯異象,也是陰陽相擾之象。所以那人說的也不是空穴來風(fēng)?!?p> 說到這里他卻又話鋒一轉(zhuǎn):“但是話說回來,聽說天地鼎鎮(zhèn)壓天下萬年之久是因為上古諸神不斷溫養(yǎng)修復(fù)天地鼎,諸神隕落后自有后來的神仙操持此事。當(dāng)今天下這么多神仙,怎么會讓天地鼎崩壞呢?要說天地鼎眼看就要崩毀,這事兒我是不敢相信的,總覺得杞人憂天?!?p> 侯姓老人看向另外兩個老人,問:“你們看呢?”
槐姓老人說:“可是三年多來諸多異象,就說血玉山里經(jīng)常血色彤云出現(xiàn),老輩子的人就從沒說起過,若說不是出大事的兆頭說不過去啊。再者就像你說的,今年像這樣住在咱們寨里的那些仙家的人都走得一個不剩,這是我活了幾十年從沒有見過的。而且不光是咱們這里,我聽說周圍也是這樣。咱們不能不把事情往壞處想啊?!?p> 許姓老人也憂心忡忡地說:“是啊,今年我總覺得住在咱們這里的那些仙家不對勁兒。對了,往年這些仙家在咱們這兒挑選孩子入門修行那真是精挑細(xì)選,可是今年就像是刨蘿卜,只要不缺胳膊少腿的全帶走了。這事兒不對,由不得不讓人多想一些?!?p> “對了。我家女婿給寨主家叫去幫工,說宅子都搬空了,就剩下些搬不走的粗笨家具。這擺明了就是不回來了。我看不管天下別處有沒有事兒,最近咱們打虎寨卻指定要出事兒!”
侯姓老人瞇著眼睛聽兩個人表達(dá)著擔(dān)憂,目光卻在玉郎中和茂屠夫臉上暗暗掃過。等兩個老人說完,他再次望向玉郎中:“玉郎中,你是讀過書,會說故事的人。你說要是真的象那人說的大劫將至,咱們打虎寨該怎么辦?”
玉先生看向老人眼中精光一閃,但隨即又恢復(fù)無奈的苦笑:“若真是那天大的劫數(shù)落下來,咱們可真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p> 侯姓老人擺擺手:“玉先生,我知道這是天大的劫數(shù),也沒想著打虎寨能一點兒事兒沒有,只是想著有什么法子能讓寨子里的人多活下來幾個。就算逃,也要先知道往哪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