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徑函谷關(guān),一路不停向東,路上除了見到些骷髏一般漢民軍卒四處尋找野菜、樹皮充饑,再無見到一個漢民百姓。
一路快馬不停來到洛陽城外,整個洛陽城外如同鬼蜮,沖天臭氣十?dāng)?shù)里外亦能鉆入口鼻,這一刻,冉閔想要立馬轉(zhuǎn)身離去……
“大帥……”
蘇亥微微張嘴,冉閔大手抬起,猛然磕動戰(zhàn)馬,縱馬向洛陽全速狂奔,千騎轟鳴,向著洛陽全力狂奔。
一股煙塵撲面,長發(fā)遮住了臉頰女人茫然抬頭,看著千騎奔馳而過,呆滯眼神癡癡呆呆,像是全神貫注想著什么,絲毫不在意冰冷徹骨刀刃從脖頸間輕輕劃過,窒息驚醒了她,一臉冷漠茫然抬頭,看向同樣冷漠男人。
“下輩子投胎成個胡兒。”
男人話語像是說了千百遍,冷漠不帶有一絲溫度,女人想要張嘴說聲謝謝,張嘴數(shù)次,只能溫和點頭一笑,身軀卻無力跌倒。
“五百四十七!”
“下一個!”
男人面無一絲表情,隨手擺了下手,兩個衣衫襤褸漢子上前,扯著女人腿腳扔到一旁“小山”上,又一女人被丟到眼前。
“跪下?!?p> 同樣冷漠話語,同樣默默跪倒女人……
如同鬼蜮地獄,人人只是行走尸體,沒有同情的男人,沒有苦苦哀求哭嚎女人,只有冰冷數(shù)字。
“五百四十八!”
……
蘇亥再沒有了任何開口勸解,只想最快速度進入洛陽城,只想最快速度前往冀州,心下又是一陣擔(dān)憂,擔(dān)憂他們前往冀州,又從何而來糧食?
上白?
枋頭?
那里也只剩下真正的老弱了,僅有的丁點糧食也早已隨著他們前來了洛陽。
心下?lián)鷳n,腦中又不由想到此時正在收割糧食的并州,想著正在將糧食入庫的并州百姓,心下紛亂如麻,醒悟過來后,想要狠狠甩頭,甩去令人惱火的紛亂,抬眼卻看到道路兩旁情景,突然發(fā)現(xiàn),胡思亂想,令人惱火紛亂才是幸福的事情……
城外,城內(nèi)兩重天,城內(nèi)竟有股淡淡香氣,蘇亥驚訝,想要尋到根源,千騎卻馬不停蹄,一路縱馬奔馳,沿途無論哪一個,在看到千騎那一刻,紛紛閃躲站到道路兩邊,直到一隊騎軍擋在宮城前。
冉閔勒住戰(zhàn)馬,神色未有絲毫變化,也沒有多少猶豫翻身下馬。
“見過大都督?!?p> 苻洪翻身下馬,看著眼前讓人不喜高大漢子,見他抱拳,不等他開口就又挺直身體,心下一陣冷哼,面上不帶一絲表情。
“修成侯怎么獨身前來,難道并州小子想死,反悔不給了咱們糧食?”
冉閔說道:“并州正在收割糧食,沒人手護送糧食前來,需大司空親自前往拉運?!?p> “還真是,倒是忘了此時已是夏糧收獲之時,如此……老夫卻要向陛下請奏,多征納些并州之糧才是正理。”苻洪點頭微笑。
冉閔點頭,說道:“大都督所言甚是,城外饑荒甚烈,自當(dāng)多討要些。”
說完,點了點頭,算是請辭,大步走向?qū)m門,看守宮門兵卒不敢阻攔,任由他進入。
冉閔性子剛烈,自不會理會苻洪陰沉不悅臉色,看著已有鄴城意味的皇宮,他也未有四目亂張,只是按刀龍行虎步一路走向內(nèi)宮。
腳步猛然一頓,虎目、鳳目,四目對視,冉閔低目看向淡藍色的廣繡羅衫下隱隱透出的殷紅臂膀,沉默片刻,大步上前,向蒼白中透著灰敗女人抱拳一禮。
“末將見過太尉。”
董從云沉默數(shù)息,苦笑道:“修成侯心下也認為……”
“不!俺不認為三妹會做如此卑劣之事?!?p> 冉閔依然冰冷、冷漠,話語中卻透出一絲堅定。
“俺要前往冀州了,還望三妹可以一同前往?!?p> “這么急?”
董從云苦澀表情一頓,一絲詫異爬上蒼白臉頰,下一刻像是想到了什么,目瞳中又被震驚取代。
“那人……竟如此……剛烈?”
她也不知該用何種詞語去形容,最后只得用“剛烈”兩字,臉色震驚更盛。冉閔神色依舊淡漠,微微點頭抱拳。
“俺還要回報大王糧食之事,三妹準(zhǔn)備一下,最遲兩三日,俺帶三妹前往冀州,盡可能為大王減輕些糧荒?!?p> 冉閔答非所問,點頭按刀大步離去,董從云張了張嘴,最后還是未有阻攔,柳眉略微彎曲,看了眼龍行虎步男子,又不由轉(zhuǎn)身看向并州方向……
沿著威嚴、高大宮墻過道,沿著潔白堅實大理石臺階登上高臺,入眼是座稍遜鄴城奢華宮室,轉(zhuǎn)朱閣,低綺戶,沿著閣廊來到房門外。
殿前將軍李羆按刀上前阻止,冉閔也不多言停住腳步。
李羆大步走到殿外宮門前。
“報陛下,修成侯前來請見?!?p> “準(zhǔn)!”
石虎扔下竹箭,托著肥胖身體坐下,一干妃子、女官、內(nèi)侍全都退到一旁。
冉閔沒有任何表情走入殿內(nèi),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他會這般。
“棘奴,那該死的混蛋不給糧食嗎?”石虎一臉陰沉,像是強壓著怒火。
冉閔抱拳道:“回陛下,并州此時正在收割糧食,沒足夠人力運糧,七德將軍答應(yīng)了百萬斛糧食,由咱們自己人前往運糧……”
“砰!”
石虎大怒。
“讓老子前往運糧?正在收割糧食?沒人力?”
“好好……來人!”
一旁李菟忙上前抱拳。
“臣在!”
石虎手指顫抖,指著李菟怒道:“傳令李農(nóng)、苻洪!”
“沒人運送……好好……老子給他送去百萬人丁運糧——”
“告訴李農(nóng)、苻洪,若不給朕取回千萬斛糧食,朕剁了他們狗頭!”
“告訴城外所有人,并州有糧,等著他們?nèi)ト。胍嗌?,自己去取——?p> 石虎大怒,一再拖延,早已等待不耐煩,聽到讓自己去取,胸中火焰驟然爆發(fā)。李菟神色冷淡,抱拳應(yīng)諾。
“諾!”
冉閔眉頭微抬,依然冷漠抱拳。
“陛下欲要百萬前往運糧,臣愿意領(lǐng)兵前往野王?!?p> 石虎一愣,隨即明白了他是何意,點頭道:“也好,朕與你兵五萬,那混賬若不與老子千萬斛糧食,老子百萬大軍自取!”
冉閔依舊抱拳弓著身子,說道:“城外饑荒甚烈,只要允許盡奪并州之糧,士氣必然高漲無數(shù)倍,臣亦拼死一戰(zhàn),還請陛下允許董太尉為我軍監(jiān)軍!”
石虎一愣,幾乎禿了的眉頭莫名一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點頭說道:“你性子莽撞,身邊確實需要個女諸葛,只是從云受傷頗重,還是讓李……”
“大司馬若為臣之監(jiān)軍,臣很難保證會不會被底下饑餓兵卒架在火上?!?p> 李菟面色瞬間慘白,冉閔挺直著身子看著石虎,仿佛話語不是從他嘴里說出一般。
……
石虎眼中怒色一閃,又微微點頭。
“從云被人刺傷,雖朕將刺客剁碎了喂狗,從云傷勢依然很重,若棘奴一意如此……朕允了!”
“但是!”
“若那小子敢給老子?;^,棘奴必須給朕破開晉陽,否則……你會明白后果的!”
冉閔抱拳道:“臣領(lǐng)陛下令,定不負陛下之恩!”
石虎微笑點頭,提起小幾上酒壺一扔,冉閔伸手接住。
“若棘奴可破開那該死混蛋硬殼,朕許你并州王!”
“謝陛下恩賞,臣定破開晉陽城!”
……
“哈哈……”
“好好……”
……
石虎看著冉閔一口飲盡酒水,仰天大笑,對他回答很是滿意。
冉閔是石趙國的一個異類,性子剛硬讓人不喜,即使前太子石邃、現(xiàn)太子石宣也很難壓的住他,正因這性子,雖勇猛無敵,他卻至始至終只是個“小將”,與他人可以得了胡兵胡將不同,有著王長孫之名,卻只是統(tǒng)領(lǐng)一干地位低微乞活軍。
性不喜多言,石虎心下也不怎么喜歡他,話語未有幾句就將他趕走。
冉閔冷著臉,沿著來時路返回,像是知道董從云必然還在原處等待,眼中無一絲意外。
“三日后,一同前往野王。”
沒有多余話語,董從云一愣,之前說前往冀州,如今又成了河內(nèi)野王,眉頭微皺沉思片刻。
“石虎大王討要更多嗎?”
“嗯。注意些身子,三日后前往野王?!?p> 冉閔點了點頭,按刀大步離去,董從云眉頭卻凝而不散……
陳啟國拖延不發(fā)糧食,石虎大怒,李菟傳令城外百萬之人,如同一滴冷水滴入沸騰熱油,無數(shù)人撕心裂肺仰天狂吼,饑餓折磨著每一個人,并州的富庶讓所有人嫉妒發(fā)狂,無數(shù)軍將怒吼,無數(shù)軍卒皮鞭狂抽,百萬人想要短時間內(nèi)井然有序很難,但在所有人紅著雙眼渴望期待下,僅僅只五日就組成了百萬大軍,無數(shù)衣衫襤褸向西,蜿蜒巨蛇長達兩百里,一路西行,一路散落慘白碎骨,即使是最為堅硬大骨也要被敲碎吸吮……
百萬大軍,無數(shù)男女老弱在四十萬胡民驅(qū)使下向西,而在他們出發(fā)之時,冉閔已經(jīng)領(lǐng)五萬大軍乘舟過河,一腳踏入河內(nèi)之地……
“報——”
探子翻身下馬,單膝跪在地上。
“報大帥,天井口僅有千卒!”
眾將一愣,面面相覷不明所以。
“大帥,這會不會是個陷阱???”馬愿一臉疑惑。
冉閔點頭,說道:“七德將軍素來狡詐,我軍現(xiàn)在野王休整幾日,等待大司空消息再說。”
眾將紛紛點頭,贊同,大將呂護皺眉道:“大帥,咱們沒糧可用,是不是讓人出去尋一些?”
“是啊,大帥,讓兄弟們出去尋一尋,可以得到一些是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