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啟國將眾將看罷,看向冷臉田馥,笑道:“去歲建康、北燕、西涼三方圍殺鄴城,圍殺趙國之地,一年之久,大趙國真正擊敗了何人?即使深入關中之地的建康大將桓宣,也還是死在了自己人手里?!?p> “北燕自行退去,西涼自行退去,襄陽與樊城臨河廝殺一年未有分出勝負,石趙威嚴已弱,內外君臣猜忌深重,自年后本將軍便與石虎大王去信,若那苻洪毫無猶疑,此時早已身在洛陽,可現(xiàn)在枋頭苻洪何在,石趙四方皆敵、威望衰弱、君臣相疑,這是石趙國之形勢?!?p> “襄陽、樊城對峙年余,國力民財潰竭,各州郡皆有易子而食之凄慘,此次百萬大軍前來,鄴城可有供養(yǎng)之糧?以人為食,以人肉為糧即在眼前,如此情形,英明之人當立即停止攻伐之事,當與民修養(yǎng)以復民力?!?p> “并州本不欲與石虎大王為仇,欲投百萬斛糧食入趙國之地,百萬斛可救五十萬之丁,可緩兩百萬民之饑荒,一生一死,一減一增之事且分不清輕重,此為不知進退之道?!?p> “去歲因兵災而廢耕種之事,此時已是春暖之三月,正值耕種之時,正值補足糧產不足之時,且此時正值黃河之水解凍之時,正值河水暴漲之時,石虎大王卻要趕民前來攻我,此為不知天時人事!”
“樂平郡、上黨郡皆有險關之地,河東郡有黃水為阻,本將軍盡收渡河之船,百萬大軍如何奈何得我?此為不知山川險阻?!?p> 陳啟國看向一臉慘白的田馥,笑道:“得民心者得天下,女官大人若不信,俺可以證明給女官大人看。”
說著,陳啟國看向大哥牛闞、三哥騰?、石大力,說道:“大哥,三哥、大力,領所部兵馬,另外再從此處十萬男女民壯抽調五萬,帶著俺的中軍大旗過河,奪下潼關,奪下整個關中之地?!?p> 又看向孫尚香,說道:“八百里給麻秋、石鑒去信,告訴他們,老子給他們半個月逃跑時間,晚了,老子就拿他們的腦袋祭旗!”
“通告關中所有百姓,凡投靠我軍者,關中田地任由耕種,田賦一成,皆為本將軍治下之民,皆受本將軍護佑,凡投靠者,無論男女老幼,皆與一斛糧暫度饑荒!”
看著田馥、石法禮慘白若死面孔,陳啟國嘴角泛起一陣不屑,說道:“傳令大同郡、樂平郡、上黨郡,凡投靠我并州之河北之民,無論老弱婦孺,皆與糧一斛,皆與田五十畝,皆以五人與牛馬一頭,皆給予并州之民等同賦稅、護佑!”
牛闞、騰?、石大力、孫尚香一臉鄭重抱拳。
“諾!”
陳啟國看向牛闞、騰?、石大力三人,說道:“關中去歲遭了兵災,此次入關中,無論誰領兵入關中,本將軍都相信奪之乃輕而易舉之事,三位將軍都是本將軍親信愛將,正因關中百姓屢屢遭難,正因三位是本將軍親信愛將,此次入關中更應嚴明軍紀,更應憐民若子,若敢縱兵欺民,本將軍定斬不饒!”
牛闞、騰?、石大力忙鄭重抱拳,齊齊低身說道:“末將(末將)謹遵主公令!”
陳啟國微微點頭擺了擺手,牛闞、騰?、石大力、孫尚香四人抱拳退下。
“雖不愿交戰(zhàn),但石虎大王一意如此,那也沒什么可說,但諸位當謹記,敗敵為次,保民當為首重,當去敵一卒增己一民為重,哪個敢凌虐投靠之民,別怪本將軍不顧兄弟情誼,定斬不饒!”
“轟——”
百十將領轟然站起,齊齊抱拳躬身。
“臣等謹記主公訓令!”
大手微擺,眾將躬身退下,陳啟國抱著兒子起身,九娘忙站起跟在身后。
“大郎,是不是讓六哥也統(tǒng)軍相助?”
陳啟國想了下,搖頭說道:“漠北都護府不宜入關,胡人的性子都差不多,若是看到并州空虛,說不好會發(fā)生什么樣子的爛事,有五哥、六哥萬騎就近看著大同郡,看著拓跋氏就夠了?!?p> “對了,尚香,你招呼下二哥,要他注意些四哥那里,不求有功,只要阻住鄴城自山谷險道殺入并州腹心即可。”
“好的,俺這就讓人前往……”
“讓阿娘前來,關中若奪了下來,關中不能沒有個頭人,有阿娘、九姐也可安撫關中胡漢民心?!?p> “俺這就給夫人送信?!?p> 想了下,陳啟國還是苦笑不解。
“石虎也太詭異了,按理說……這不應該才對啊……”
九娘挽著他手臂,安慰道:“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有些事情,不是咱們想如何就可以如何的。”
“并州有東面之敵,那苻洪又自南而來,并州不能再有西側之敵,趁著關中勢弱,奪了也是不錯的。”孫尚香輕聲勸解。
陳啟國微微點頭,嘆氣道:“咱們的根基太淺了,所占地盤越大,人心越是不穩(wěn),不是說民心不穩(wěn),而是各將領心下私欲會隨著地盤擴大而放大無數(shù)倍,若有可能,俺是不期望這么早奪了關中的,當然,你們說的也對,并州是不能三面皆敵,奪了關中也可以重創(chuàng)石趙士氣?!?p> 想著當下人心,陳啟國就是一陣頭疼,可現(xiàn)實就是如此,只能先緊著眼前之事,心下卻擔憂另外一事,擔憂石虎以人為糧,眉頭緊皺,像是猶豫著什么……
石虎欲要強行征調百萬軍卒,欲要一舉擊垮并州,如此之威勢還是不可避免的影響到了并州數(shù)十萬百姓,但隨著陳啟國的話語四散傳開,騷動的數(shù)十萬百姓又很快平靜下來。
退路,退路是最易于讓慌亂民心穩(wěn)定下來的最有效良藥,奪了關中就是數(shù)十萬百姓最為穩(wěn)妥的退路。
牛闞領三千夔牛衛(wèi),騰?領右軍數(shù)千步騎,石大力同樣領前軍數(shù)千步騎,另有五萬手持粗劣長矛、弓箭聚于渡口。
沒等來苻洪二十萬大軍,沒等來鄴城百萬大軍,關中留守石鑒第一個慌了,忙領著五萬關中老弱前來阻敵。
三月十八日,孫尚香搜刮上黨郡、河東郡以北近千大小船只,無數(shù)擺渡船夫在并州應諾給糧重利下,在百萬饑民食人威脅下,不僅船夫紛紛帶著家小擺渡入并州,無數(shù)弘農殘余百姓驚恐逃入黃河北岸,整個南岸船只、人丁一掃而空。
三月二十三日,苻洪領兵二十萬入洛陽,石虎親領四十萬胡族男女入洛陽,隨行文武三百余人,后續(xù)另有數(shù)十近百萬老弱被軍卒強行驅趕而來。
河北逃難入山者無數(shù),看到二哥趙封、四哥崔震不斷送來的情報,屯兵風陵渡五萬卒的陳啟國卻皺眉不斷,他有些不解,石虎究竟是遷都還是真的要與他生死一戰(zhàn)?
李元旦皺眉不解,說道:“娃,石虎究竟是演的哪一出戲,怎么驅趕了如此之多百姓?難道石虎不要了襄國、鄴城?”
陳啟國一陣撓頭,說道:“襄國、鄴城肯定是要留些軍卒的,就算石虎真的很蠢,也絕不可能真的放棄河北之地的?!?p> 王方侯猶豫說道:“大同郡還有數(shù)千軍卒,不若讓狄大他們前往幽州,可以應允幽州太守石光、范陽太守李產、廣寧太守孫泳、上谷太守王午、漁陽太守王佗各自相守,甚至整個河北之地都可以讓石趙之臣各守其地?!?p> 李元旦一愣,正要開口反對,像是意識到了什么,若有所思道:“老夫覺得可以一試,石虎生性多疑,不管他們是否是真的投靠,石虎必是屁股冒煙!”
陳啟國微微點頭,又看著兩個壞老頭笑道:“反正都是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干脆就將場面弄大一些,不僅河北之地,山東、河南、兩淮……尤其那個苻洪,最好可以將他說成最大的腦后反骨之人,反正現(xiàn)在他的兵馬最多!”
“哈哈……”
眾人一陣大笑,竟絲毫不怎么擔憂即將到來的百萬大軍。
距離風陵渡百里外蒲坂渡又是一番光景,過千大小船只聚起,對面領兵兩萬的麻秋卻一臉鐵青。
看著對面密密麻麻軍卒登船,劉臣臉上浮起一絲憂慮,說道:“大帥,他們有裹著全身鐵甲,軍心動蕩,恐難以抵擋啊……”
劉豺大步上前抱拳,一臉正色道:“軍前動搖軍心,大帥,末將請命先斬怯懦畏敵之將以正軍心!”
劉臣心下大怒,看也不看曾經兄弟,抱拳道:“大帥,對面敵將已是連續(xù)喊了十數(shù)日,夜中每每有軍卒逃脫,雖此時嚴厲軍法下,軍中尚無異樣,但敵軍過河又當如何?誰可保將卒拼死而戰(zhàn)?”
“大帥……”
“不用說了,該死的并州軍已經登船過河,無論如何,都要給老子擋住了,哪個敢怯懦后退,格殺勿論!”
麻秋斷然拒絕,對面密密麻麻船只緩緩靠近,每艘船只擺渡之人都是身披甲胄之人,船上坐著的全是身披重甲夔牛衛(wèi)軍卒,看的兩萬趙軍手心全是汗水。
“放箭——”
突兀尖叫,戰(zhàn)鼓猛然炸響。
“轟轟轟……”
“翁嗡嗡……”
無數(shù)箭矢飛向緩慢靠近船只,“叮當”之聲如同炒豆子一般,河岸上軍卒更是緊張異常。
“放箭……放箭……放箭……”
“翁嗡嗡”勝不斷,“叮當”亂作,三千鐵甲步卒卻無一人慘叫哀嚎,膽大者更是站在船頭,指著對岸兩萬軍卒大聲譏諷嘲笑。
“爺爺在此……”
“哈哈……”
“爺爺皮癢,再來再來……”
“哈哈……”
“關中兄弟們,別忘了啊,等俺們過河,先砍死那些欺負你們的將官……”
“砍死伍長,你就是伍長,砍死軍主,你就是軍主……”
“兄弟們,吃肉了——”
“吃肉了——”
牛闞站在船頭仰天怒吼,無數(shù)鐵甲夔牛衛(wèi)怒吼,一時間竟生生將震天戰(zhàn)鼓聲強行壓下。
“殺——”
正站在河岸邊上敵軍眼見船只靠岸,紛紛刺出長矛,牛闞大吼,手臂一轉,鋒利的陌刀生生斬斷十余支粗劣長矛。
“殺——”
牛闞率先縱身跳下,手中陌刀橫斬而過,一道血線飆射,站在最前五人……
一刀腰斬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