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支城下恢復(fù)了平靜,城外敵軍后退十里安營扎寨,僅五千卒死死盯著坍塌了數(shù)處的衰敗城池,兩萬余步騎紛紛四散向南狂奔……
慕容儁沒有再與石閔交戰(zhàn),甚至連拖延一下的欲望也沒了,一路追趕先行后撤的五千步卒。
終究還是石閔浪費了太多時間,等他來到薊城時,慕容儁已經(jīng)領(lǐng)著萬卒,押解著過萬奴隸渡過盧龍塞一路北撤,無奈,一萬趙騎只得轉(zhuǎn)而向東,一路殺向令支城。
見到兒子安然撤回,慕容皝也帶著眾多俘虜奴隸離去,只留下已經(jīng)殘了的段氏令支城。
石閔一路北上,正兒八經(jīng)大戰(zhàn)未能爆發(fā),心下很是不痛快,很想一路殺到龍城之下,最后還是被董從云勸住,在令支城停留了三日休整,見北燕無一絲猶豫北撤,最終于四月初二離開令支城。
石閔逼退鄴城北方之?dāng)?,在薊城刮地皮刮了點行軍口糧后一路南下,鄴城籌集的四萬步卒也進(jìn)入澠池山谷,樊城之下廝殺愈加激烈。
在得知了西涼兵入秦地后,石鑒、石琨不顧麻秋反對,斜谷口、霸城兩萬軍卒全部撤回長安,整個關(guān)中大亂,亂匪、逃難百姓無數(shù),十成逃難百姓,八成逃入上洛、漢中,只有兩成百姓過河逃入河?xùn)|。
亂兵、亂匪、無數(shù)逃難百姓,關(guān)中大亂,眼見到這一幕后,桓宣大喜,自逃難百姓選出健壯兩萬充軍,三萬五千卒兵入藍(lán)田,連戰(zhàn)連捷,短短半個多月時間,長安周邊各縣全部攻占。
桓宣如同游玩、行軍一般,所到之處皆聞風(fēng)而降,馮勉卻很怪異,只是駐防斜谷口收攏逃難百姓,雖短短時間內(nèi)擁兵數(shù)萬的馮勉卻不踏出斜谷口半步。
桓宣精神大振,消息傳入庾翼大營,江東士氣大振,樊城下廝殺愈加慘烈,在桓溫領(lǐng)臨淮、北口精銳參戰(zhàn)后,趙軍竟有疲憊之勢。
庾翼欣喜得意,苻洪惱怒憂慮,桓宣侵略如火,西涼大馬縱橫馳騁秦地……
所有人只是關(guān)注眼前,盯著眼前之?dāng)常⒅矍啊白套獭泵爸退嗜?,卻沒有發(fā)現(xiàn),一支兵馬悄悄進(jìn)入澠池,沿著洛水一路北上,沒有注意到石閔領(lǐng)萬騎日夜南下……
劉國終于將大肚婆陳英兒送入了鄴城,石虎坐在太武殿俯視身體微顫女子,仔仔細(xì)細(xì)將她打量一番,很有些失望。
“饑黃面瘦的,要顏色無顏色,要樣貌無樣貌,挺著個大肚子,估計那小子是不會喜歡的……”
正常一點的男人都不會再為了這般女人低頭,石虎上下仔細(xì)看罷,很是搖頭失望,心下還是有一絲希望,希望陳啟國、陳九可以低頭,終究沒把她扔去軍營,讓李菟收入內(nèi)宮,成為了一個大肚子女官。
沒人注意張舉、李農(nóng)領(lǐng)四萬步卒入盧氏縣,但等到四萬趙軍兵臨上洛城下時,為桓宣守后路的兒子桓尚才面色灰敗,八百里向南北兩個方向求援……
四萬趙軍日夜不停強(qiáng)攻上洛縣城,四月二十五日,城破,桓尚身死,趙軍屠城兩日,城內(nèi)一萬三千老弱皆死。
天下驚。
……
“什么?你再說一遍——”
長安城下,桓宣一日白發(fā),面容蒼白若死,帳內(nèi)數(shù)十軍將目瞳盡是慌亂驚懼。
“報——”
探子闖入軍帳單膝跪地,臉上滿是慌亂。
“報將軍,西涼……西涼大軍自……自平陽而退……”
……
“混蛋——”
軍帳一聲爆吼,所有文書散落一地。
“盧氏何時來的敵軍?為何沒探到?”
“啊——”
桓宣憤怒爆吼,心下不住后悔自責(zé),西涼惱怒朝廷欲奪其卒也就罷了,上洛郡后路怎會丟失?
桓宣暴怒,卻無任何人給他解釋。
……
一將突然站起,一臉鄭重抱拳,說道:“將軍,上洛丟失,我軍后路已斷,當(dāng)此之時,自馮刺史守御之地入漢中,我軍尚有一線生機(jī),兩軍合在一起尚有十萬人馬,守漢中,奪益州亦為上佳之策!”
桓宣一愣,眾將忙轉(zhuǎn)頭看向末尾開口之人,若陳啟國在了此處,定然知曉此人是誰,正是關(guān)中張家寨家主張琚,一旁的則是其弟張先。
未等桓宣開口……
“將軍,西涼人退去,我軍軍心動蕩,四萬趙軍奪了上洛,長安城內(nèi)尚有兩萬卒,兩相夾擊我軍……”
“將軍,咱們必須立即前往斜谷口,晚了可就來不及了啊……”
“張寨主所言不錯,咱們前往漢中,為朝廷奪下益州亦是大功!”
“……實在不成,咱們自漢水南下,亦能返回襄陽,留在此處,所有人都會死的啊……”
“走走……咱們可以連夜離去,營中數(shù)萬老弱呢?峣關(guān)的老弱呢?”
“混蛋,那你說咱們能怎么辦?都死在這里嗎?”
……
眾人爭吵,繼而有大打出手架勢。
“砰!”
桓宣重重一拍桌案,帳內(nèi)猛然一靜。
“都別說了,半個時辰后,立即轉(zhuǎn)道向斜谷口,能跟上的跟上,不能跟上的老弱……只能聽天由命了。”
張琚看向一干沉默不語將領(lǐng),突然說道:“老弱婦孺是無法跟上咱們腳步的,上洛縣被屠,一萬多百姓被殺,軍中家眷老弱一旦落于敵手,恐再難活命,軍中兵卒恐有恨意,于我等終究不妥……”
“張寨主,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若要顧及那些老弱,咱們都得死在此處!”一將突然開口。
桓宣見眾將紛紛點頭,又見張琚欲要張嘴,說道:“張寨主不愿舍棄百姓,本將軍又豈愿如此,我軍入漢中,與朝廷一同奪回益州,朝廷可再出兵十萬討賊,若我等皆死在此處,又有何意義?”
張琚心下一嘆,莫名對朝廷生出一絲不滿來,關(guān)中尚未奪下,若非想要奪了西涼兵馬,有西涼大馬在此,合漢中兵馬,十萬大軍亦可與斷路趙軍一戰(zhàn)。
峣關(guān)雖為重關(guān),卻無一人提及堵住峣關(guān),哪怕遣一大將為所有人爭取更多后撤時間都無,一干大將紛紛出帳準(zhǔn)備,而數(shù)萬人的大營頓時恐慌失措者無數(shù)。
麻秋站在城頭遙望數(shù)里大營,耳邊響起震天哭聲,心下一陣激動狂跳。
“老子建功立業(yè)的機(jī)會終于來了——”
麻秋手按刀柄大踏步下了城頭,他卻沒有想到,等他跑到石鑒面前時,正在飲酒的石鑒、石琨兩人不住搖頭拒絕。
“本王知道麻將軍忠心大趙,可那些螻蟻們太過狡猾,誰也不敢保證是否還有人叛亂打開了城門,那些賊人已是無路可逃,沒必要再冒如此兇險?!?p> “三哥說的對,麻將軍就莫要出城了,讓五哥收拾那些螻蟻好了,咱們守住長安城不失就是大功,沒必要再與五哥爭搶功勞。”
麻秋一陣氣苦,城外晉軍大營已亂,只要給他五千兵馬即可破敵,可他又哪里知道,眼前兩人早被前幾日叛亂徹底嚇住了。
當(dāng)麻秋氣哼哼離去,石琨不滿說道:“三哥你也太不會管教門人了,前有并州小子,今有這個麻秋,并州小子雖橫了些,卻也不會主動招惹是非,這個麻秋卻是個主動招惹是非之人,若是一開始將建康欲要作亂事情告訴了你我,父王遣大軍打過漢水,又怎會有了今日之難?”
“反正俺是不會再信那該死的馮勉,雙簧……誰他娘地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與那該死的建康賊合伙,合伙坑害了咱們兄弟,要知道,那該死的馮勉與城外桓宣手里兵卒加在一起就有小十萬?!?p> 石琨傾斜著身體,小臉卻一臉堅決。
“三哥,這可還沒算上西涼張重華數(shù)萬步騎,就咱們這點兵馬……還是守著城頭為好,萬一有個差池,如同前幾日的兇險,咱們兄弟可就都交待在了長安城?!?p> 石鑒一臉苦笑,心下也有些驚慌猶豫,有些不滿麻秋的哄騙,埋怨他隱瞞了自己這么久。
成了困徒的石鑒、石琨兩人,或許不知道其他地方的叛亂,卻知西涼張氏自西殺入秦地,東都建康自上洛郡、漢中兩個方向虎視長安,原本兩者加在一起不過兩三萬兵馬,等到進(jìn)入關(guān)中之地后,已是有了十萬之眾。
處處亂民奔走,一個又一個縣城被亂民打開,一個又一個縣城官吏被亂民殺死,長安城數(shù)千亂民差點將兩人變成一坨屎,也再不敢將大軍調(diào)出城門,一日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巡視整個長安城,只一味縮在城內(nèi)。
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百姓強(qiáng)忍著不反抗時,石鑒、石琨不會有一絲一毫在意,等到處處烽煙時,兩人害怕了,甚至將眼前一切過錯全都?xì)w于麻秋,惱怒麻秋明明知道眼前一切發(fā)生,偏偏要與那該死的馮家演什么雙簧戲碼。
僅僅只是建康南朝一家,石鑒、石琨或許不會太過惱怒、埋怨,如今卻又有了西涼張氏、北燕慕容氏,關(guān)中近側(cè)還有一個至今態(tài)度不明的并州,關(guān)中兵力不足,處處岌岌可危,當(dāng)此之時,石鑒明面不說,心下卻不住埋怨起麻秋來。
唯恐麻秋帶著兵卒偷偷跑出城,石鑒、石琨一日十令,嚴(yán)令任何人開了城門,嚴(yán)禁任何人跑出城門廝殺,可是把麻秋氣的直跺腳,但也只是半日,當(dāng)他看到數(shù)萬晉軍離開城外,看到無數(shù)哭喊絕望衣衫襤褸向南時,看到自東轟隆隆出現(xiàn)五千騎后,跺腳沒了,大罵沒了,一再慶幸自己沒有打開城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