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時間見了陳九,又聽取了些軍政之事,從陳九嘴里得知鐵弗劉虎身死后,心下就有些不安,也沒再對祁縣、離石兩地軍政拖延,但他還是準備按照科考選拔政務官吏。
并州之地多雜胡,唯獨并州最南的河東郡因安邑鹽池,素來都是富裕之家云集之地稍好些,還能有些讀書識字的士族,余者郡縣皆少有讀書識字之人。
乞活軍自處游蕩,吸納的多是漢民和半胡之人,最開始時就有些讀書大族加入其中,雖會識字的不多,但還是有不少,等到稍微安穩(wěn)立寨后,一些年老書生也有教授些孩童讀書識字。
陳啟國本能的認為,科考應是件極為正確的事情,也就有了一個月后第一次科考之事。
結束了軍議后,這才有機會去見九娘,還沒推門入屋,心臟就是一陣狂跳,唯恐自己在外數(shù)月引起她的不滿惱怒,心情忐忑推開房門,正見一恬靜女子手拿著針線撓頭,聽到房門輕響,迎來的是溫和一笑。
“大郎,回來了。”
“嗯。”
陳啟國有些不知該說些什么,最后只有一個輕嗯,目光卻落在碩大的肚子上,心下又是一陣擔憂。
坐在床沿,如同沒有離開前一般,輕輕低身側耳貼在她懷里。
“臭小子老不老實,有沒有踢了九姐?”
“原本是挺老實的,昨夜卻踢了俺兩腳,俺還正疑惑著呢,今日大郎就回來了,當是他不滿了爹爹。”
九娘一陣輕笑,小手輕柔撫摸著他臉頰。
“大郎瘦了……”
感受著她的柔和,心下一陣愧疚,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九娘推了推他的頭顱,笑道:“肚子漲得慌,俺都想好了,咱的孩兒不管男娃女娃,都叫陳曦?!?p> 聽著她說肚子漲,陳啟國忙將身子挺起,又有些不解說道:“咱不是說好了么,九姐第一個孩兒姓狄,又怎么叫了陳曦了呢?”
九娘剛要豎起眉頭,又低伏了下來,噘嘴不滿道:“大郎這么難,自個都要深入山嶺數(shù)月,爹爹卻整日想著他的大將軍,他愿意入蜀讓他入蜀,想要狄家子孫,讓他自個去生,反正俺的孩兒就不姓狄!”
又笑道:“阿娘有學問,說大郎入山尋鐵,是為俺們?nèi)ふ蚁M锕猓菫榱税硞兊暮?,原本是想著叫石曦,可俺想著,大郎還是姓陳較好,就叫陳曦!”
“呵呵……”
陳啟國一笑,點頭說道:“九姐說叫什么,咱們得孩兒就叫什么,反正是九姐生的,九姐做主?!?p> 自己都不知道姓甚名誰,陳姓也好,狄、石姓也罷,如今的他也都無所謂了,正當想要說些今次收獲時,九娘的一句話語又把他鎮(zhèn)住了。
“大郎,臨走前你囑咐的棉花俺都收了,今年收了不少種子呢,都被俺仔細收了起來,就在西屋的柜子里?!?p> 九娘將手里已經(jīng)快要完工了小兒棉衣遞給他看,笑道:“按照大郎的法子,是十二妹親手用木弓彈出來的棉絮填充的,可暖和了!”
“對了十妹生了個閨女,十一妹、十二妹生的是男娃,還有十三妹……”
“妹妹們都等著大郎回來,給孩子們?nèi)×诵彰?!?p> 九娘伸著手指挨個說哪個女人生了閨女,又哪些生的是男娃,還有流產(chǎn)的,夭折的,難產(chǎn)大人血崩死了的,一開始他還沒明白怎么回事,直到她說出最后一句話語,這才明白是個怎么回事,原來她嘴里的“妹妹”們,正是那些有生孕的囚鳳營女人。
當時還挺英勇大義,此時一聽到自己竟然有了這么多孩兒,腦袋都大了,身子一翻橫躺在床上。
“怎么了?大郎后悔了?”
九娘丟下手里針線,側躺在他身邊,用手將他腦袋搬到自己一側,臉對臉,眉眼彎彎看著苦巴著臉的他。
“唉……”
陳啟國嘆氣一聲,她沒有替那些難產(chǎn)而死婦人太過傷悲,這就是命,生生死死他早就習慣了,可面對這么多名義上妻妾和孩兒時,又不知該如何。
九娘揉了揉他隆起的眉頭,細聲說道:“俺問過了阿娘,義子義女可以用‘忠、嗣’諸類,或者如大兄、二兄一般……可俺想了,覺得都不怎么好,大郎你覺得呢?”
一陣沉默,粗糙大手輕撫著并不算太漂亮臉頰……
“九姐最是善良的女人,不愿讓人一聽就知那些孩兒只是些養(yǎng)子,如同俺這‘石忠信’一般……”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天地無心,以萬物為鄒狗,人卻有心,賞善罰惡、憐憫弱小,今之亂世,民無寸土立命,百姓若豬狗……”
陳啟國輕聲一嘆。
“今后陳家就以‘萬世開太平’五字為輩分,所有孩子中間都加個‘萬’字,希望他們可以結束這個百姓不如豬狗的時代?!?p> 九娘嘴里低喃,雙眼越來越亮,鄭重點頭。
“嗯,俺們的孩兒就叫陳萬曦!”
“大郎,快快幫那些孩兒想些名字來?!?p> 陳啟國又頭疼無比,幾十個大肚婦人,安全生了下來,至今尚未夭折的就有二十七個,男娃十二,女娃十五,女娃的名字較為容易,也懶得去撓頭,直接以花朵命名,或高潔,或富貴,或出泥而不染,男娃的名字卻讓人撓頭無比,想了好久才憋出十二個名字。
“兵法言‘仁、義、忠、信、智、勇、嚴、明’八種品質,又有‘善知敵之形勢,善知進退之道,善知國之虛實,善知天時人事,善知山川險阻’和‘戰(zhàn)欲奇、謀欲密、眾欲靜、心欲一’五善四欲,十二個男娃就以‘仁、義、忠、信、智、勇、嚴、明、奇、密、靜、一’十二字為名吧,希望他們可以個個都是萬人敵一般名將。”
聽著他的話語,九娘臉上又露出猶豫來了,與自己兒子名字一對比,怎么都覺得還是他的大郎想的名字更有派頭,個個都是大將軍,個個都是富貴高潔女子,很想將這些名字全都據(jù)為己有,見她低頭不語,陳啟國大致就猜測了她心中所想,心下又是一陣好笑。
“萬曦,萬道光芒普照大地,所有陰冷黑暗,所有魑魅鬼魎全都退避消散,萬物欣榮、百姓安康……我兒僅憑這名字,那就是王侯將相之相啊~”
“唉~”
“如此君臨天下之霸道,估摸著也就九姐和俺這般命硬之人才能鎮(zhèn)住,一般人還真壓不住臭小子了……”
陳啟國又搖了搖頭,九娘心下又是歡喜萬分,又是緊張無比,唯恐自己的兒子名字真的太過王霸。
“不行,正名太過王霸強勢,得給我兒一個柔韌些的‘字’才成……”
“大郎快快想想,兩個阿娘都說咱得孩兒是個男娃呢!”
九娘拉著他手臂一陣搖晃,臉上神色更加緊張。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萬曦乃天空之健陽,一天一地……就叫德厚吧!”
“嗯嗯,萬曦……德厚……”
九娘抱著他手臂,嘴里不住低喃,好像下一刻就忘了自己孩兒的名字似的,陳啟國又是一陣好笑。
心下歡喜的九娘也忘了他小半年沒回家的事實,陳啟國也不愿讓這事煩她,但吹滅燈火躺在床上睡覺時,還是問起了鐵礦石的事情……
九娘具體是何時有了生孕的,兩人都不是很清楚,大致計算了下,生產(chǎn)也就這個月內(nèi)的事情,這也是他不得不從山里鉆出來的主要原因。
女人肚子大的讓人心驚,躺在身邊更加不敢亂動,九娘反倒有些大大咧咧,側躺在他懷里一點都不怎么擔心,燭火熄滅,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好像有說不完的話語,說著小半年來的點點滴滴,說著胡漢兩者之間的摩擦,說著孩兒出生后穿衣帶帽的憨傻模樣,直到下半夜九娘才打著哈哈,躲在他懷里低聲低喃著兒子的名字……
早早的清醒,低頭著懷里女人恬靜、祥和,陳啟國并不敢亂動,只是盯著屋頂,耳聽著屋外簌簌,心下卻不知在想著什么。
“大郎?”
“嗯?!?p> 九娘醒來,微動了下身子想要爬起,陳啟國又將她攬在懷里,笑道:“好不容易睡了個懶覺,哪里愿意這么早早起床?!”
“嗯?!?p> 九娘又躺在他懷里,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擔憂說道:“鄴城來了個李菟女娃將軍,聽阿娘說,這個李菟好像很厲害,是數(shù)萬大軍的監(jiān)軍呢!”
陳啟國不由一笑。
“十三四歲的女娃,數(shù)萬大軍監(jiān)軍司馬……”
“狐假虎威而已……不過九姐說的也對,那李菟再如何狐假虎威,身前還是站了頭老虎,說不定那王霸借著這個小狐貍身后老虎,生生把人嚇住了呢?!?p> 陳啟國低頭親吻了下她額頭,輕笑道:“九姐莫要擔憂這種糟心爛事了,俺會小心著的,放心吧?!?p> 九娘還是擔憂道:“這段時間里,左部屠各老弱好像有些不滿咱們更加重視漢民,原本投靠過來的一些胡人也離開了祁縣,已經(jīng)一個月沒人前來投靠了,會不會出大事啊?”
陳啟國在廳堂議事時,田授就隱晦提醒了些,此時他還沒有騰出時間整頓屠各左部事情,左部想要獨立,甚至高一頭,自一開始他就從沒想過,感受著她的擔憂,細細想了下,又搖頭輕笑不屑。
“左部就這么一點老弱,咱還真沒看上,咱看上的是祁縣之地,他們愿意就留下來,不愿離開就是了,咱家不強求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