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桀、孫猛帶著秦國公府五百騎，在囚鳳營幾個女兵帶領(lǐng)下入駐北宮衛(wèi)，為了避免兩者起了沖突，特意讓監(jiān)軍幢帥石朗在北宮西面給他們劃了片地方。
頭一日，兩者還算平和，誰也不搭理誰，嚴格來說，是北宮衛(wèi)并不敢太過招惹鄴城來的上官。
石法孝的歸來引起北宮衛(wèi)的不安，尤其是剛剛因武勇提拔起來的將領(lǐng)，私下里走動不斷，更是勸解石大力詢問陳啟國的態(tài)度，誰知，石大力連進了府門都無。
一夜尚未過去，原本被降了職，甚至直接成了小卒的將領(lǐng)們開始跳騰了起來，紛紛跑到上庸公府，準(zhǔn)備向回了長安的石法孝投誠效力，很可惜，這些人同樣沒能進了府門。
陳啟國不見客，石法孝也是一副高高在上態(tài)度，這可把所有人都弄迷糊了。
北宮衛(wèi)一日間，人人自危不知所措，第二日，石法孝終于出現(xiàn)在了北宮衛(wèi)，與陳啟國第一次進入駐地大不相同，所有軍卒全都在校場等待，讓人意外的是，石法孝竟然只是低頭照著紙張上一連串名字念了一遍，石大力、石朗、劉臣等人悲哀的發(fā)現(xiàn)，他們竟然又成了上洛郡北營小卒。
一連串名字念了整整兩個時辰，石法孝幾乎把嗓子叫啞了，這才把北宮衛(wèi)五百軍卒名字念過。
“五百人，自此不再歸屬北宮衛(wèi)，而是……而是五弟的親兵牙將?！?p> “五弟所制左右兩幢，除了念到的名字外，憑借武勇而任各級將領(lǐng)不變，至于兩幢幢帥為何人……待本校尉深思熟慮后再做決定，五弟所屬規(guī)制，依然如故?！?p> 石法孝面無表情下了木臺，留下兩千呆愣軍將不聞不問，心下卻又不知如何作想。
“嘖嘖……俺就說么，五將軍就算離開了北宮，也不是誰可以隨意更改的?！?p> “憑啥要更改？俺們可是當(dāng)著所有人，當(dāng)著兩位國公一刀一槍拼出來的，哪個若是不服，與俺打一場，贏了俺，俺自是無話可說！”
“就是，俺就以為五將軍法子最是公允……”
憑借勇武提拔上來的一干將領(lǐng)們，聽了石法孝念了兩個時辰的名單，承認了他們的地位、權(quán)柄，提起的心也終于放了下來，瞪著大眼珠子斜視一干眼巴巴舊將，很是大聲稱贊以武定等階。
北宮衛(wèi)將領(lǐng)們安心，下面的兵卒也隨之安定，也沒因頻繁換將而引起太大風(fēng)波，可這事兒卻讓襄城公石涉歸有些疑惑了，有些摸不準(zhǔn)上庸公府是否依然遵守兩家“面斗里和”的約定。
沒人知道石日歸心下苦楚，以及需要面對的強大壓力，胡氏離開了國公府后，石法孝被叫入了內(nèi)間，僅父子兩人時，外人不知父子兩人究竟說了什么，但第二日進入北宮衛(wèi)后，不僅沒有大動干戈，甚至連劉桀、孫猛都沒有面見，這就讓所有人都摸不著了頭腦。
石大力、劉臣、石朗……等人站在面前，低著腦袋也不吭聲?？粗罅ψ钍青洁熘鶐妥樱悊南掠质呛眯?，又是搖頭不已。
“給你官做，你就咧嘴自得，罷了職就嘟囔著臉，甩臉色給老子看，就你這樣的，就是石大王也不敢用你，萬一哪日，給你的官小了，你不樂意了，你他娘地不還得拿著刀子要砍人？”
盤膝坐在小幾后的陳啟國，指著石大力一陣訓(xùn)斥。
“你好好看看人家劉幢帥，看看人家啥叫榮辱不驚！啥叫淡定從容、波瀾不驚，啥叫居高不傲，位卑不怨！”
“就你這樣的，一日高高在上，人五人六的狂傲的不行，一日落到了低處，又怨這個怨那個，你！還有你！你們甩臉色給誰看呢？今后誰敢用你們？”
“滾滾，老子懶得與你們這般憨貨掰扯，純粹就是浪費老子的感情！”
石大力被他一頓臭罵，連嘟囔著臭臉的石朗一起罵了個遍，兩人也不敢嘟囔了，卻也不移動半分，就是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石大力、石朗跪在地上不吭聲，劉臣一個人站著也覺得不自在，也一聲不吭跪在地上。
見三人如此，陳啟國心下又是一陣哀嘆，想了下又說道:“麻秋將軍，原本是統(tǒng)領(lǐng)數(shù)萬軍卒的大將軍，因戰(zhàn)敗而被石大王剝奪了所有職司、爵位，成了一小卒。李羆將軍在武關(guān)一待就待了十?dāng)?shù)年，兩人在南營校場比試，你們也都是見了李將軍的本事，去歲雖隨夔安大都督征戰(zhàn)有功，可那又如何？還不是照樣在武關(guān)老老實實趴著？如今呢？如今兩人都成了領(lǐng)兵兩千的將軍！”
“滾滾，沒丁點見識的混賬，若不愿意跟著老子，你們開口，無論是想跟著阿爺，還是想跑去襄城公府里，哪怕到了鄴城，只要你們開口，老子舍了臉面不要了，麻將軍、李將軍多多少少也會給俺個臉面，都給你們討一個幢帥當(dāng)當(dāng)！”
陳啟國吹牛不帶打草稿，三人卻不敢不信，這些日相處下來，別人他們不敢相信，但在兩位國公、麻秋、李羆面前，還真說不好給他們討來一個幢帥當(dāng)當(dāng)。
劉臣不開口，石大力、石朗更是連頭都不敢抬，見三人如此，陳啟國又是一陣不滿哼哼。
“哼！”
“劉臣，你管著阿爺給的五百人，為左衛(wèi);石大力管著北營三百卒，為右衛(wèi);石朗你管著他們兩人的軍紀(jì)，再敢有事沒事跑來煩人，別怪老子打人！”
陳啟國一揮手，三人忙低頭抱拳退出了房門，再也不敢多嘴埋怨一句。
石大力剛出了廳堂，一跺腳，很是氣憤道:“娘地，等老子回去后，看老子怎么收拾那幫混蛋，害的老子被將軍罵了個狗血噴頭！”
劉臣、石朗兩人一陣苦笑，他們一日被削去大半兵卒，心下多多少少都有些不怎么舒服，下面的兄弟們更慘，有的已經(jīng)成了北宮衛(wèi)隊帥或什長將領(lǐng)，如今卻成了一文不值的兵卒，可不就戳著三人前來走門路么？
三人被罵了一通，也不敢再質(zhì)疑陳啟國的決定，至于離開……三人又不是真傻。
這三人是真不傻，他們看到了麻秋、李羆兩人的成功，而且他們也是從一小卒，一下子被強行提拔上來的，可府里的一群苦命女人卻是真的很傻，當(dāng)陳啟國決定讓她們隨九娘前往上洛郡后，一個個全都站在門外，也不吭聲，就是不愿離去。
看著依然瘦弱身影臉上的堅決，陳啟國心下一陣感嘆。
“你們能站在這里，俺很是欣慰，也很感動，俺現(xiàn)在雖有諸多身份，上洛郡郡守、奮武將軍，軍器監(jiān)大匠、關(guān)內(nèi)侯等等，可俺與你們與你們并無不同，俺是營妓的兒子，盡管這個詞語有若魔鬼，可事實就是如此，某種意義上，俺就是你們的兒子！”
“正因如此，俺更愿意給你們平靜生活，給你們普普通通人一般的生活，帶著憧憬嫁給自己喜歡的男人，生一個頑皮搗蛋兒子，看著子孫滿堂，帶著滿足得意埋入土中……”
“世道不好，你們和俺都要拿命去爭，咱們沒法子過寧靜祥和的普通日子，那咱們就為愿意過這種日子的人去爭，去拼命！”
“可是，前往鄴城不比其他地方，里面的風(fēng)險太大了，俺不能明知兇險，還要帶著你們走一條不歸路！”
陳啟國知道，他只是個螻蟻，無論他是真的石忠信，還是個假的，是真侯爺也好，假的也罷，到了鄴城，他只是個螻蟻，那里是個吃人的地獄，帶著一群孱弱女人前往，完完全全就是送羊入虎口，最為明智的做法，就是盡可能讓她們遠離那個吞噬一切的魔域。
九娘比較擔(dān)憂他的安危，在他強行趕走囚鳳營的女人們，九娘勸了幾句，最后還是被他搖頭拒絕了。
“北營三百卒也好，阿爺送給的五百北宮老弱兵卒也罷，他們都是男人，而且還都是胡兵，前往鄴城并不會被人注目，囚鳳營卻不同，她們不僅是女人，而且還都是北宮衛(wèi)搶來的樣貌不算太差的女人，最年幼的僅十一二，最大的也才三十，如此貌美、年輕女人們?nèi)豚挸牵瑫蔀猷挸撬腥搜壑械拿牢陡嵫?，俺絕不會做如此愚蠢之事！”
胡人入中原，先是石勒之襄國，后為襄國之南鄴城，都是胡人云集之地，鄴城營建源自長安，至少陳啟國認為，鄴城之南幾百里的上林苑就是從長安學(xué)來的，而鄴城之南，看守上林苑的枋頭軍鎮(zhèn)，又是一處胡人云集之地，襄國——鄴城——枋頭三者幾如一條南北直線，鄴城居于兩者正中心，各相距不過兩百五十里，僅三地就集中了超過百萬胡人。
石勒、石虎幾乎將關(guān)中、代北、幽燕胡人都集中到了襄國、鄴城、枋頭周邊，如此眾多胡人云集之地，石虎搜集數(shù)萬美女藏入內(nèi)宮，甚至隨行的還有一支身披蜀錦衣袍、腰纏金絲腰帶、足蹬五彩戰(zhàn)靴女衛(wèi)。
此時雖還沒聽說哪個王公也有這么一支女衛(wèi)，但上行下效，各府里美女卻是無數(shù)，陳啟國若領(lǐng)著挎刀背弓囚鳳營前往鄴城，無論如何，都會成為他人覬覦的對象，他就算再如何猖狂、自信，也沒有自大到，僅憑幾百人敢無視百萬胡人境地，除非是他真的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