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瀝。
楚舟合起黑色木柄長傘，從陰暗冰冷的雨霧中，走入橘色霓虹燈的光芒下，露出了他那一身黑色運動裝。
他的目光越過了霓虹燈下的牌匾，看著厚重鉛云，卻無法看透云層背后。
每當下雨天，他的身子總是有種莫名的慵懶，似乎對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致。
只想在宿舍頹廢一天。
不過今天是個例外。
現在是早上八點鐘，對于上午沒有課的他來說，這個點應該是起床時間，現在他卻站立在一間老舊公寓的門口，暫時悠哉的躲著雨，看著零星幾個上班族陸續(xù)進入雨中，就像小黃魚進入油鍋，濺起無數水花。
各色雨傘豁然盛開，仿佛各種色調的鮮花，但鮮花又很快消失在雨霧中，仿佛被陰暗吞噬，只留下地面積水中逐漸擴散的漣漪。
上午不用上班上課，果然很爽。
楚舟從雙肩包中取出煎餅果子，趁著還有余熱，一口一口吃著，完全不心急，任憑麥香在口齒中彌漫。
他知道，自己要等的人，終究會來。
一柄幽綠色長傘，在雨霧中浮現，如同長刀一般切開雨霧，切入橘色霓虹燈光芒下，露出了那一身軍綠色工裝。
李青凰收起長傘，左手握傘如握劍，與楚舟并肩站立，“看著上班族匆忙倉皇，感覺如何？”
楚舟吃著煎餅果子，嘴里含糊道：
“每天朝九晚九，一周六天，這種996式的未來，我不喜歡。”
李青凰揚起手拍在他的肩膀上，大氣道；“不喜歡？果然沒有經歷過社會的毒打，這可是你的福報啊，另外，這是你的報酬?！?p> 她遞過來一張銀行卡，上面印著燙金的品字形三重菊花圖案，正是未央城三京財團的標識。
“喏，這是白雍容的賞金，我?guī)湍闵暾埩讼聛?，因為你小子沒有實名，所以一共是五萬。”
楚舟接過了銀行卡，有些恍惚。
這是他活了這么久，一次性收入最高的一回，干一次就入手五萬塊，殺人越貨，果然來錢快。
不過他也知道，白雍容的十萬賞金，只是她作為一個“普通”殺人犯的賞金，算上【不墜之花】，她的賞金絕對不止這么點。
但他也不可能去實名，因為……那意味著暴露。
所以五萬塊，已經是極限了。
楚舟小心翼翼地銀行卡放進衣服內側的口袋里，輕輕拍了拍，確認了銀行卡那堅硬的手感，這才放下心來。
“走？”
李青凰一揚頭發(fā)。
“行，走起干活?！?p> 她率先走在前頭，暗紅色工裝靴踩在淺灰色水泥地面上，發(fā)出的脆響在樓道中回蕩，身上和鞋上的雨水不斷滴落。
楚舟背著雙肩包，跟隨在李青凰身后，一邊走，一邊四下張望。
這里曾經是白朔白雍容躲藏的地方，所以他很好奇。
這間公寓樓有些年頭了，樓道中的橘色白熾燈一閃一閃，映照出墻壁上各種涂鴉和廣告，就連住戶的門上，都一片花花綠綠，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楚舟湊近了一看，盡是些裝修、槍支、迷藥、辦證或者買春的廣告，他心中一動，想起了什么，看著李青凰的背影，問道：
“我說，既然我都是巡查局的狗腿子了，能不能弄把槍啊，以后萬一遇到歹徒了，還能幫您打個掩護不是？”
李青凰頭也不回，擺了擺手，“你的【芥子須彌】用好了，不比槍械弱?！?p> 楚舟撇撇嘴，心想自己的異能就和投擲石頭的威力差不多，頂多砸個鼻青臉腫，想要砸死人，不知道要費多大的里，哪里有子彈來的方便。
更何況，異能還有……詛咒。
走過二樓，楚舟順著樓道口看進去，那是一整排的老式雙層門，外層鐵柵欄門，內層木門，墻皮有些剝落的白灰，墻壁一直向內延伸，融入黑暗之中。
此刻，樓道中只有他們兩人，除了清脆的腳步聲和說話聲，就只剩下了外界的風雨交織，以及不知道誰家沒有關門，門不斷發(fā)出吱呀吱呀聲，在空曠的樓道中讓人不寒而栗。
昏暗的燈光下，這里有種詭異的荒誕感。
他轉頭看著李青凰：
“我說，這樣談論異能，你就不怕隔墻有耳?！?p> 李青凰顯然不介意，“這個天氣這個點，該上班的已上班，不上班還在床上，更何況，我當然知道，有沒有人在偷聽?！?p> 楚舟挑眉，對于李青凰的異能，他又有了新的映像。
看來，還有一定的感知功能。
李青凰背負雙手，一邊邁開長腿不斷跨越階梯，一邊開始給楚舟傳授：
“人類有記載的歷史，也不過一萬年吧，而關于異能的記載，和人類的歷史……一樣長?！?p> 聲音彌漫在古舊公寓的樓道中，如同史書的冷灰被風吹散。
楚舟靜靜聆聽。
“根據記載，一萬年前，大地荒蕪空虛，人類茹毛飲血，當是之時，有神靈降落，喝下了能分解自身的毒藥后，縱身跳入江河之中，血肉之軀分解融入水流，他血液中的異能片段隨之灑遍了世界，因此才誕生了諸多異能者。”
楚舟聽著這些傳說，卻想到了自己獲得異能的瞬間，看到的無數生靈圖片，最終在展示到人類時，就轟然停止。
這樣說來，自己感受到的抽象概念，應該就源自那位神靈？
每一個人，或者說，每一個生靈，都因為有神靈賦予的“概念”，才得以存在？
而且，據他所知，即使是公元2020年，異能依然只是都市傳說，并沒有多少人當真。
難道，真如白朔所說，是在持續(xù)20年的大沖擊時代里，異能開始泛濫？神皇陛下也依靠異能，建立帝國？
楚舟一瞬間考慮了很多，但是他沒有發(fā)問。
因為關于異能的事情，他覺得自己還是做個安靜的學生為好，有些自身經歷與感悟，如果不是確定人人都有，貿然發(fā)問，卻有可能被當做異端。
昏暗的階梯中，李青凰幽綠色的背影漸漸融入黑暗。
“他是一切異能的源頭，也是人類的啟蒙者，甘愿犧牲自己，為人類指引出一條序列成神之路?！?p> 風雨之聲，愈發(fā)響亮。
楚舟豁然抬起頭，看著李青凰的背影，這一瞬間，隨著李青凰低聲喃喃，他的體內，似乎有某種東西，在蠢蠢欲動！
仿佛在……期待！
“他叫……
“神啟！”
楚舟猛然深深呼吸，身體之中，某種激動雀躍的感覺，隨著血液不斷在全身流淌，仿佛流動的巖漿一般，不斷灼燒著身體，痛苦之下，他竟然感覺到了幾分異樣的愉悅感！
感知到那位神靈的過往，感知到那位神靈的名字，他現在就像是終于找到了父親的野孩子一般，擁有一種巨大的亢奮！
李青凰忽然站住，沒有回頭，低聲詢問道：“怎么了？”
楚舟忍受著身體中的變化，坦然道：“沒什么，第一次聽說異能的來源，有些激動?！?p> 李青凰沒有懷疑，再度沿著臺階往上走。
“異能……一直以來被視為上天的恩賜，神話傳說中，神靈曾經建造了通天神塔，可以指引人類踏上成神之路，異能，則是神塔中的階梯?！?p> 楚舟踩在階梯上，腳下真實的觸感中，多了幾絲虛幻。
仿佛此時此刻，他就踩踏在那座通天神塔之中。
他想到了什么，嗤笑道：
“可惜了，我對神靈的傳說不感興趣，沒準遠古時的異能者，本身就被蒙昧的古人當做神靈。”
他對于神靈，一向不怎么尊敬，縱然各類神話傳說是真，也不過是擁有偉力的存在罷了。
說到底，刀槍在手，你便有理。
李青凰搖了搖頭，似乎只是在闡述這些傳言，自己也不甚相信，兩句話說完了背景，她就直截了當的解釋：
“異能的詛咒，也是同樣源自神靈?！?p> 楚舟想到自己曾經看過的某些故事，笑道：
“別告訴我說，是神靈為了考驗人類，或者是為了懲戒人類的貪婪……！”
李青凰笑了笑，“我不得不承認，你有做神棍的潛質?！?p> 楚舟對此不置可否，“異能的詛咒，當真只能承受？”
李青凰的工裝靴，近乎潮濕，走路時已經完全沒有了水印，她輕輕抖了抖身子，輕松道：
“你怕什么，【芥子須彌】的詛咒，不過是劇烈的刺痛感，雖然疼，但是忍一忍就過去了……”
楚舟的瞳孔，猛然放大。
他的詛咒，明明是“貪食”！
是每次使用異能之后，對于食物的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