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干凈的陽光像頑皮的孩子，撕開樹葉照拂大地。鳥聲抑揚頓挫，唱著清婉的歌。沒多久蟲吟也加入進來，并漸漸蓋過了前者的風頭。一切溫馨而安詳，仿佛昨夜的遭遇是一場夢。空氣煥然一新，陸續(xù)醒來的三人大口吞吐，將肺里的混沌傾瀉得干干凈凈。
他們吃過食物繼續(xù)前進，山路變得陡峭。蔚藍的天空轉(zhuǎn)眼間擠滿了烏云，瓢潑大雨說來就來。他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山洞，里面彌漫著一股惡臭。他們升起篝火，將濕漉漉的身體聚攏在火邊。
洞外，碩大的雨滴噼噼啪啪敲打著大地；洞內(nèi)，三人啞然抖動。
“你好點了嗎？”靈寒看著小女孩。
小女孩點點頭，眼神始終注視著藍盈盈的火苗。
“你果然是個小巫女。”志揚撇了撇嘴巴。
“幸好她是個小巫女，”靈寒橫了志揚一眼，“不然我們?nèi)懒??！?p> “她遲早會殺了我們，就像昨晚殺那些人一樣?！彼麢M了回去。
“但是她沒有。如果她要殺我們，昨晚就動手了。你想想，為什么只有我們兩個活下來？”
一席話聽得志揚無言以對。小女孩面不改色。
沉默再次降臨。
待人們烘干身體，志揚燒煮了些許肉湯，香味減弱了惡臭。他們將木碗裹在胸前，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
“你家在什么地方？”靈寒問小女孩。
“在一座山上。”水汪汪的大眼撲閃著。
兩人赫然發(fā)現(xiàn)，這是她第一次說咒語以外的話，聲音甜如蜜。
“怎么只有你一個人？”靈寒聲音中帶著憐愛。
“族人全死了，我一個人四處流浪。”她單手撐住臉頰，上面竟沒有半點憂傷。
“你的族人是怎么死的？”話剛脫口靈寒就后悔了。這個問題與現(xiàn)在的氛圍格格不入，事實上，它好像與任何氛圍都格格不入。她不禁暗忖，究竟什么時候才適合問別人父母的死因？
見兩人陷入沉默，志揚說道，“他們說你殺了六個人，是真的嗎？”
她點點頭，然后說道：“那是因為他們要傷害我。”
“你昨晚為什么不殺我們？”他用下巴指指右邊的靈寒。
“你們是好人，我想跟著你們?！?p> “你的族人是怎么死的？”靈寒想清楚了，永遠沒有合適的時機，而且她必須知道這個女孩的背景。
對方愣了一下，接著說道：“被壞人殺死的。”
“能跟我們講講你的族人嗎？”靈寒繼續(xù)發(fā)問。
她點點頭，開始陳述那段神秘的巫族往事。
在西方不知名的大山中，生活著一群巫族，人人皆會咒語，并經(jīng)常與神靈對話。老人傳言，巫族來自北方的群山，由于戰(zhàn)亂才遷居南方。
他們以采集和狩獵為生。白天做活，晚上祭祀，沒有任何越軌之事。除非神靈準許，否則他們不會離開大山。巫族過著世外桃源般的生活，與世無爭。
直到某日，山里來了一群惡人。惡人搶奪巫族的食物，殘害巫族的女人和孩子。在幾番忍讓之后，酋長從神靈處得到指示：消滅這群惡人。
于是，他們開始反抗，用咒語擊退了敵人一次又一次的進攻。終于，惡人被全部殺光。他們?nèi)〉昧藙倮?，恢復了往昔的生活?p> 然而好景不長，數(shù)不清的惡人出現(xiàn)了。他們將巫族團團包圍，并點燃了大地。在濃霧的掩護下，惡人不斷進攻。
巫族在濃霧中沒法使用咒語，只能作殊死搏斗?？墒菒喝藢嵲谔嗔耍鬃鍌鰬K重。
在最后一次戰(zhàn)斗中，酋長和所剩無幾的族人被抓住。惡人塞住了他們的嘴巴，還將他們緊緊捆在柱子上。
小女孩的父母將她藏在一處荊棘里，之后吸引惡人離去。她一個人躲在那里低泣，目睹了惡人的所作所為。
惡人首先割去了族人的舌頭；然后一片片刮掉身上的肉；最后用大火將族人活活燒死。
族人吱吱唔唔亂叫，漸漸失去了聲音。
小女孩眼睜睜看著父母被折磨至死，眼中噙滿淚水，渾身躁動。荊棘不斷劃破她的皮膚，但她吞下了每一個字。直到天亮，她才小心翼翼走出來。她向族人恭敬跪拜，然后一直看著父母的殘骸。她不吃不喝在尸體旁呆了一整日，那時她只有六歲，不知道以后的路該怎么走。
說到這里，小女孩停下來看著篝火。她冷漠的表情與凄慘的故事毫不相稱，就好像它發(fā)生在別人的身上。
兩人的眼圈紅潤了。志揚揩去眼角的淚水，聲音有一半堵在喉嚨里，“那你之后怎么活下來的？”
小女孩繼續(xù)講述。
到了晚上，小女孩覺得那里不安全，于是跑到樹林深處。她經(jīng)常幾天不吃東西，餓得急了逮住一個活物就啃。風餐露宿讓她生了幾次大病，次次都以為要去見父母了。但她活了下來，生存的意志更加堅定。
她學會了如何尋找野果，如何捕捉小動物。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在深山中存活了下來。
如果沒有接下來的事情，她會一直這么生存下去，直到老死。生命中沒有如果，該發(fā)生的終究還是要發(fā)生。
某日，她赫然發(fā)現(xiàn)了那些惡人的蹤跡。仇恨的種子瞬間開始發(fā)芽，然后抽枝展葉一發(fā)不可收拾。她想起了巫族的往昔，想起了滅族大恨，想起了父母的殘骸。她決定報仇。
她消聲潛行，暗中施咒將他們一個個殺掉。然而不幸的是，她被惡人發(fā)現(xiàn)了。
他們將她團團圍住，像以前一樣點燃大地，企圖用煙霧阻礙她施咒。她被煙霧嗆得連連咳嗽，漸漸失去了呼吸和意識。
等她醒來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周圍的惡人全部慘死。有的七竅流血；有的剖腹；有的撞開了頭顱；有的被刺死；有的內(nèi)臟流了一地。。。。。。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她魔怔了。
接在來，她很高興大仇得報，繼續(xù)一個人生活著。她效仿巫族的方式，白日做活，晚上祭祀。這樣又過了兩歲，在她九歲的時候，平靜的日子再一次打破。
以下的內(nèi)容是后來惡人告訴她的。
惡人的同類發(fā)現(xiàn)了尸體，他們知道在這片大山中還殘留著巫族。消息傳到了北方，有人出高價購買巫族。
于是，一支大鉛壩的隊伍闖入密林深處。他們發(fā)現(xiàn)了蹤跡，知道巫族就在附近。他們沒有冒然大肆搜索，而是小心翼翼循跡前行。終于，他們看見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鬼鬼祟祟摸爬經(jīng)過。他們不相信這個小女孩就是巫族，但又不能輕易放過，便一路跟蹤。在死去六人后，他們目睹了小女孩的祭祀，終于確定了她就是巫族。
再次付出三人的代價后，他們捂住了小女孩的嘴巴，并將她五花大綁。之后，他們將她運望北方的神寨，據(jù)說那里的巫師想買她。
小女孩的故事到此陳述完畢。
兩人望著小女孩，震驚地說不出話來。
半晌，志揚說道：“你殺了他們九個人，他們居然都不殺你?！?p> “我的身價很高?！彼恼Z氣像臉一樣冰冷。
“金子比人命重要?！膘`寒笑道。幸虧容武給了我們很多好東西，她想著。
“既然你能在煙霧中殺光惡人，那當初你為什么不救族人？”志揚不依不饒，感覺還有很多問題需要小女孩回答。
“他們不是我殺的。我當時已經(jīng)昏睡過去，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蔽c誠懇交替出現(xiàn)在小女孩的臉上。
聽到這，靈寒看了看小女孩。“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我想跟著你們，去哪里都行。”然后垂下了頭，喉嚨像是被什么哽住，半晌才蹦出一句，“我沒有地方可去。”
“我們?nèi)サ牡胤椒浅ＮｋU?！敝緭P說道。盡管小女孩很可憐，但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能帶著她。
“總比這里安全。其他惡人會得到她的消息，他們會一直追殺她。”靈寒說話的時候，志揚頻頻朝她搖頭，但她視而不見。
“好吧，”志揚輕嘆一聲，笑道“看來我們又多了一個伙伴。現(xiàn)在我很為路上的劫匪們擔心，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么?！笨傆X得哪里不對，志揚如是想到。
靈寒被逗笑了，小女孩見狀更是開懷大笑。三人的笑聲越來越大，漸漸壓過了洞外的雨聲。
等到大雨停歇，洞外也全然黑暗，三人陸續(xù)入眠。
恍惚間，志揚走進了神洞，他來來回回查看了幾次，沒有一絲白巫師的痕跡。他喟然一嘆跪坐于神像前，并癡癡打量著四周。
“你在找什么？”從背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他驀然轉(zhuǎn)頭，看到小女孩立于身后。她澄凈的眼睛滴溜溜轉(zhuǎn)動，像是在快速思考。
“你怎么會在這里？”他高聲道，似乎認為自己的問題更重要。
她沒有回答，而是繼續(xù)問著，“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個人。”他松口了。
“你不用找了。”她淡淡道。
“為什么？”他大愕。
她霍然變得兇神惡煞，逼上前來重重道：“因為你們都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