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找橋
周圍出奇地靜，沒有太陽的天空卻是一片亮白。他決定陪一陪死去的祖母，也跪坐在一旁。不知不覺，回憶如雪片般紛至沓來。
五歲時(shí)，七歲的豬哥將他騎在地上打。當(dāng)他哭哭啼啼回到家，父母卻冷眼相待，只有祖母上前安慰，“志兒，下次你想辦法打回去?！?p> “可是他胖，胖得像頭豬，我怎，怎么打得過？”志揚(yáng)一臉委屈，不住抽泣。
“你都說像豬了，那肯定跑不快。你帶著他跑，等他跑不動了就用石頭砸。下次他就不敢欺負(fù)你了。”說完用手揩去了志揚(yáng)的淚水。
結(jié)果試了幾次后，豬哥真地開始討好他了。
六歲時(shí)，一只大黑蜂蟄了他的右掌。半晌后，手掌跟腳掌差不多厚了。鉆心的疼一浪賽過一浪，他哭成個(gè)淚人。豬哥和荊木圍著他笑了半天。
這時(shí)的豬哥更胖了。臉是圓的，手是圓的，腰是圓的。。。。。?？傊o人一種圓滾滾的感覺。而且笑的時(shí)候，臉上的肉都是一顫一顫的。
志揚(yáng)哭了許久，祖母才姍姍來遲，笑著道：“你這輩子能不能勇敢一次？”
“不能，我不要勇敢，我要哭?！闭f完拔高了哭聲，真假音混雜。
無法，她只得背著他挨家挨戶敲門，終于討到了些許蜂蜜。祖母教他用手指蘸著吃，然后侃侃道，“它咬你，你就吃它的蜜，這樣你就不疼了。”
志揚(yáng)半信半疑地吃了幾口，發(fā)現(xiàn)真的沒有那么疼了。
。。。。。。
一直回憶到了深夜，他悄悄投去一瞥，發(fā)現(xiàn)祖母的嘴角不斷張合。心下大駭，伸手去碰。對方竟瞬間變成了一片熒光，消失在半空。
一陣暈眩后，志揚(yáng)站在了兩步寬的溪水旁。
他還在納悶祖母的事情，便看到荊平逆水跑來。后者一直將目光鎖在對岸，他順著望去，并未發(fā)現(xiàn)什么奇特。當(dāng)對方終于跑到面前時(shí)，他問道：“你在找什么？”
“我想去對面。”荊平兀自跑到上游去了。
他愣了一下，追上去道：“那你可以直接走過去啊。”
“不行，母親告誡我要從橋上過去，不然會被水沖走。”
“這水很小，不會把你沖走的?！?p> “不行，我要找到橋，然后從橋上過去?！?p> 他一路跟著小跑，想看看如此淺溪會有什么樣的橋?？蛇^了很久，也沒見到橋的影子?！澳愦_定有橋嗎？我們都跑了半日了?！?p> “肯定有橋，我要從橋上過去?！?p> “過去做什么？”
“我不知道?！睂Ψ绞冀K沒有看他一眼。
他止步望著離去的背影，眉頭擰成一團(tuán)。
第三日，夜幕褪去清晨到來，太陽是鑲嵌在晴空中的一顆紅寶石。
兩日，荊寨死了兩人。
烏鴉在樹枝上呀呀叫喚，陽光勾勒出三人的輪廓。
志揚(yáng)跟著雙親埋葬了祖母。他癡癡立于墳前，久久不愿離去?！白婺妇瓦@么沒了？”他喃喃自語，聲音跟他的臉同樣困乏。
“你祖母七十了，也活夠了?！蹦赣H棕色的眼睛盛著莊重。
直到光線開始變黃，志揚(yáng)才回到家中。看著空空如也的房間，心里有說不出的難過。
入夜后，他瞪著牛大的眼睛硬是睡不著。直到深夜，強(qiáng)烈的困意才爬上草席，輕輕落到他的身上，卸去了最后的意念?；秀遍g，他閉上了眼睛。
志揚(yáng)又來到小溪邊，看到荊平慢慢跑來。不過這次荊平?jīng)]有望著對岸，而是在地上尋覓著什么。片刻后經(jīng)過他的身邊。
他追上去問道：“你又在找什么？”
“我在找一座橋?！蹦抗庠诘厣蠏邅頀呷?。
“找橋?yàn)槭裁纯吹厣?？?p> “我不知道?！?p> 他僵了一剎，隨即跟上，心想這次一定要搞清楚?！澳悄阏覙蜃鍪裁?？”
“我不知道，但是我一定要找到那座橋?！?p> “你要到對岸去嗎？”他臉上的狐疑都快裝不下了。
“我不知道?！?p> “你不知道？”他嘴巴半張，鼻翼抽動。
“我不知道。但我一定要找到橋。”
“奇怪。。。。。。”志揚(yáng)停下腳步，右手撓著頭頂。
沒多久荊平也停下腳步，只有頭在左右晃動。
志揚(yáng)見狀，又沖到對方面前，“你怎么不跑了？”
沒有回應(yīng)。
“別再搖了，我看著都頭暈?！鄙焓州p輕一碰。
剎那間荊平碎成了熒光，很快消失在半空。就像許多螢火蟲飛到空中，驀地不閃了。
他將嘴巴張成一個(gè)圓形，雙眼暴睜。
緊接著，他發(fā)現(xiàn)自己來到某片樹林。
“猛猛猛，嚯。。。。。?！鼻胺巾懫鹨魂嚰贝俚暮鸾小?p> 他咯噔一下腦袋像被掏空，然后斂住情緒定睛一看。模糊中，前方有對綠光。
剎那間他坐直了身板。果然是個(gè)夢！他環(huán)視著喟然一嘆，軟在了席上。當(dāng)他準(zhǔn)備把逃走的瞌睡蟲再抓回來時(shí)，突聞止不住的雞鳴，于是推門而出。
不遠(yuǎn)處有個(gè)黑色的輪廓，正發(fā)出細(xì)細(xì)索索的咀嚼聲。
“嚯嚯”，短促而有力的一聲。
“誰？”他抖著嗓子輕聲道。
對方兀自嚼著，沒有理會。
“誰！”他提高了聲音。
咕嘟一聲，黑暗中露出一對綠光，同時(shí)發(fā)出兇狠的低吠聲。
是狼！志揚(yáng)倒吸一口冷氣，恐懼涂滿了整張臉。突地，有只手從后面拍了拍肩膀，他頓覺冷氣從后背升到頭頂，又從額頭滲了出來。然后繃著一顆心慢慢轉(zhuǎn)身，兩條腿瑟瑟抖動。一會兒的功夫，他卻感覺過了很久。
父親的臉朦朧顯現(xiàn)，同時(shí)還有一個(gè)噤聲手勢。這時(shí)后方傳來撕咬聲。
“有狼！”他破口大叫，即刻被父親拉到身后。對方好像受到了驚嚇，奪門而出。
“父親，狼居然跑到家里來了?！?p> “那不是狼?！备赣H用傷感的聲音說道。
“可是我聽到了狼的聲音，也看到了狼的綠眼?！彼麧M腹疑惑看著父親。
“你說的對，是我弄錯(cuò)了?！备赣H想了想，哽咽道。望著忽隱忽現(xiàn)的綠光，眼角蘊(yùn)含著一顆淚珠。
此時(shí)的荊平家，寂靜到處吞噬聲音。
黯郁的月光被擋住了，屋內(nèi)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反正就是。。。。。。黑！稍稍適應(yīng)后，勉強(qiáng)能看出尸體的輪廓。
荊平的尸體擺放在草席上，這里是其生前的居室。兒子荊木和夫人就睡在隔壁。
按照荊氏的傳統(tǒng)，尸體起碼要放一日才可下葬。一是防止假死；二是招魂。
就在這時(shí)，空中飄來了低吠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