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兄弟三個仨性格
任憑添雄怎么作鬧,慶東就是不說出他把女兒送給誰了。因為他拿了人家的錢,怕說出來,添雄去找,毀了他的財路。
雖然解放30年了,但是農(nóng)村的陋習依然存在。家里有兒子的,父母怕娶不上老婆,便說娃娃親。過了聘禮,便把女娃領回家去養(yǎng),和過去的童養(yǎng)媳本質(zhì)上是一樣的。只是不敢明目張膽地做了。
慶東之所以這個時候把女兒送人,是因為明年孩子就上學了,他還要搭學雜費。如果一上學編了班,再去賣,學校和老師都會找上來,麻煩就大了,村里知道了要開他的批斗會的,錢沒到手,還得落個壞分子名聲。
慶東辦這事是蓄謀已久的,王春妹今年春起走的,帶著女兒和兒子去隨軍了,他立刻就找到了買主。如果王春妹還在這里,哪怕他四大娘還在這里,他的做法都實施不了。
添雄見他不吱聲,便說道:“你不說,我就去大隊治保主任那兒報案,讓鄉(xiāng)里公安特派員來問你!”
這句話確實有震懾力,他拉住添雄說:“你去了,爸爸就得進監(jiān)獄!你都這么大了,也該說親了,現(xiàn)在王春妹把房子給了咱們,我是不是得用錢收拾一番???是不是得給你準備聘禮?。磕忝妹迷缤硪奕?,早嫁比晚嫁強。你要再胡鬧,我就不活了?!?p> 說著,他把準備好了的老鼠藥瓶子打開就往嘴里倒。這一招真靈,三個兒子一齊上來搶瓶子了。
老二比添雄小三歲,個子和添雄一邊高,眉弓突出,眼窩深陷,顴骨外露,長臉方腮,皮膚黝黑,咋一看,象越南人似的。
因為總逃學,沒念幾天書,說不好普通話,用客家方言,說話一提高聲調(diào),就象打架似的。
他沖添雄吼道:“毋要(不要)為了呀(一)個貓貓(妹妹),還要憋(逼)死呀(一)個老豹(爸)哇!”
添雄對這個弟弟是又愛又恨。愛他敢打敢拼,不畏強暴,保家有功,他們兄弟合手,沒有敢欺負他家的;恨他不愛學習,不懂道理,辦事魯莽,不聽勸說,只犟自己認定的理兒;現(xiàn)在看來,他要真去報案,添喜這關就過不了。
老三今年才10歲,長得白嫩稚氣,是哥三個中最漂亮的一個。他上小學三年級了,年年都是三好學生,書讀得好,字寫的漂亮,普通話也說得好聽。
在老師眼里,他是好學生;在哥哥眼里,他是好弟弟;在妹妹眼里,他是好哥哥;在父母眼里,他是乖孩子;在家族中,他是文明禮貌的好子侄。
添忠的弱點是膽小怕事,逆來順受,遇事沒主意,依賴性太強。添喜和添忠的性格反差太大,說他倆是一奶同胞,很多人都提出過懷疑。
添雄的長相綜合了兩個弟弟的優(yōu)點。他性格剛毅、沉穩(wěn),喜歡聽別人說話,不急于發(fā)表自已的見解。但是他一開口,句句在理,大人都會懼他三分。
他聰明,善于動腦,愛捉摸事,極會算帳;他倔犟,從不服輸,不去惹事,但不怕事;他勤奮,背后用功,以勤補拙,擅長偷藝;他執(zhí)著,要么不說,說了就做,做必做好。
可是眼下這態(tài)勢,他只能改變自己的主意了,如果不懂退讓,不和添喜一樣了嗎?
但是,也得給自己找個臺階下呀!他低頭思忖了一會說道:“家丑不可外揚,我可以不去報案。但是,我要把這事告訴爺爺!添忠,你字寫的好,給爺爺寫信,我說你寫。”
聽到這話,緊張的氣氛緩解了。添喜說:“這剛剛好嘛,讓爺爺去罵他啦!”
添忠要是遇到別的事情,還要看看爸爸的臉色,此事他也恨爸爸,聽大哥一說,立刻跟著去了外屋。
慶東心話:“告就告吧!他也不能把我咋樣,難道還能過來打我不成!過了這關,錢就是我的了。”想到這里,躺到床上,架起腿來,晃著腳,翹伏著腳趾頭得意起來了。
添喜見父親躺下了,生氣地說了一句:“毋有我,有你好看嘍!”說后,也憤憤地去了外面。
李來金是逆來順則受的媳婦,說話少,干話多。此時,她只能用流著淚干活來排解內(nèi)心的憂傷了。
湯靜清接到來信,老淚橫流,說了一句:“孽障啊!”便閉上眼睛,回憶起了43年前的往事:
那是1936年的秋天,湯喚周在紅軍主力撤離蘇區(qū)后,組織讓他去找海陸豐農(nóng)民赤衛(wèi)隊,留在白區(qū)堅持游擊斗爭。
在路過潮州時,他遇到了廣東軍的隊伍。這支隊伍抓了許多青壯年,他也被抓住了。
他被關進了潮州監(jiān)獄,獄警告訴他,如果十天內(nèi)有人保你,你就能活命,跟著廣東軍去當兵,如果十天內(nèi)沒人保你,就以共匪論處,槍斃!
他在潮州舉目無親,心想這回必死無疑了。到了第八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天門開了。第二天一早,獄警便喊他,說外面有人見他。
他萬萬沒有想到,是他四哥來保他了。從四哥嘴里,他知道了父母,兩個哥哥,以及媳婦和懷著的孩子都沒了;
知道了四哥為他在廣濟橋上揀了一個男嬰,因在廣東揀的,取名慶東,是恐他有不測,做他的繼子;
知道了四哥為救他賣了一個女兒,交了20塊大洋才保了他;
知道了家里房子都被還鄉(xiāng)團燒了,他三哥一家也逃到潮州,他們哥倆靠做木工養(yǎng)著15口人過活;
他怕暴露身份,不敢哭,也不敢說得太多。第二天就被押到了廣州,進了廣東軍。
他自言自語道:“慶東啊,慶東,難道你們家世代都拋棄骨肉嗎?你父親做了什么孽,受到如此報應??!”
他因為蹲牛棚,患了心絞痛,不敢下炕,常年臥在炕上。他支撐著坐起身來,戴上花鏡,拿出信紙寫下了:
畜牲!
烏鴉且知反哺,虎獨尚不食子,爾等禽獸不如!
我沒有你這個逆子,今后休想得到我一文錢!
孫兒們不要學你父親,你們記??!兄弟一心,其利斷金!以后有困難,爺爺會幫助你們!
添雄三兄弟得到回信,念給他爸聽,慶東卻說:“他不認我又能怎樣,我還不認他呢,他罵我禽獸不如,他不也是棄我不管嗎?以后休想讓我叫他阿爸!”
慶東真不知道他是揀來的,他始終以為四大爺和四大娘是他親爹親媽呢。
厚洋屯湯氏家族中知道此事的只有四大娘了,慶裕和王春妹一直把慶東當成自己的親弟弟。
添雄初中畢業(yè)后除了出去做木工,就是到生產(chǎn)隊參加集體勞動。這件事雖然過去了,但是他對爸爸的恨還記在心里,他開始厭惡這個家了,想盡早離開這里,去山外面闖一番事業(yè)出來。
他想到了當兵,那是出人頭地的地方,只要自己肯吃苦,多捉摸事,一定會有出息的!就象大爺那樣,當上干部,這個家就有依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