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套問

　　當(dāng)下諸人分頭行事，景蘭舟同顧青芷先帶駱嘉言到城中尋客棧住下，延請開封名醫(yī)診治；駱玉書押鑒勝回稟年富，具述其業(yè)已供認(rèn)身在邪教并勾結(jié)瓦剌諸事，年富即著知府將妖僧打入重囚監(jiān)房候?qū)?。駱玉書心下掛念駱嘉言傷勢，匆匆辭別年富到眾人落腳處會合，見顧青芷已將自己和駱嘉言的妝容用清水洗去，二女皆回復(fù)了本來樣貌。

　　顧青芷見他回來，便也將駱玉書臉上老者妝扮卸下，景蘭舟見狀笑道：“在下同駱兄相處多時，今日竟是頭一回目睹兄臺真容，果然豐神雋朗、氣宇不凡?！瘪樣駮鴱娦Φ溃骸熬靶种囐澚恕！本疤m舟知他心緒欠寧，便也不再多說。

　　三人見駱嘉言燒得神志不清，口里已開始說起胡話，一連請了城里幾位醫(yī)生，雖將高燒壓了下來，對其所受內(nèi)傷卻都束手無策，只開了些固本培元的療養(yǎng)方子，并無應(yīng)急用處。

　　景蘭舟將駱玉書拉到一旁道：“駱兄，這些皆是不懂武功的尋常醫(yī)者，自然治不了這樣的內(nèi)傷。家?guī)煹霓⑼柚荒芫S系丹田一口元氣不散，真要根治傷勢，還須于武學(xué)醫(yī)理雙雙精通之人對癥下藥。”

　　顧青芷忽道：“駱大哥，你說管墨桐是否有這個本事？”駱玉書道：“此人神技為你我親見，未必?zé)o此能耐，但人海茫茫，我們到哪里去找他？況且管墨桐是無為教的長老，怎肯輕易替言妹施為？”

　　顧青芷道：“如今放著鑒勝在牢里，這和尚或許知道管老下落，不妨告訴他傷錯了人便是。”駱玉書嘆道：“鑒勝性子猜忌多疑，這回寧愿叛出無為宮也要將染霞使斃于掌下，我們?nèi)舾嬷嫦?，他得知誤傷了旁人，盛怒之下多半不肯相幫。不過事已至此，那也只好一試?！?p>　　景蘭舟微一沉吟，道：“駱兄，先前駱師姐曾對鑒勝說我是王振親信，不如便由我冒充王振手下前去問話，或能打消他的防備之心?！瘪樣駮犃松陨詾橹徽瘢溃骸斑@倒不失為一條計策。”同他到府衙將情形跟舒曈詳細(xì)說了，舒知府不敢專擅，稟過了臬司。那按察使與年富交情最好，大筆一揮便準(zhǔn)了景蘭舟進監(jiān)問話。

　　***

　　二人來到牢里，獲知鑒勝已被關(guān)押在同死囚一起的監(jiān)倉之中，沿路守衛(wèi)極是森嚴(yán)。牢頭引著二人來到一扇鐵門跟前，取了鎖匙開門后便即退下，只見門內(nèi)暗無天日，靠墻一道石階向下延伸。二人往下行了數(shù)十級臺階，但覺寒峭滲骨，壁龕里的油燈也愈發(fā)搖曳不定。到得最下面一排七八間牢房，木欄皆有海碗口粗細(xì)，鑒勝便置身于最里一間，手腳都被上了極粗重的鐐銬。

　　景蘭舟輕聲問道：“鑒勝大師，可還認(rèn)得在下么？”鑒勝抬頭借燈火瞧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周公子，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毙睦锸旨{悶：“這周瀾錦最早跟王山在相國寺房頂鬼鬼祟祟，后又伙同無為宮一齊前來劫獄將我制住；當(dāng)時我中掌昏迷，竟能逃得性命，醒來后不知何故身在這大牢之中，他卻又這般大搖大擺進來看我，這人到底是何來頭？”望了眼旁邊的駱玉書，面孔卻十分陌生。

　　景蘭舟知駱玉書近來同無為宮打過數(shù)回交道，怕鑒勝認(rèn)出他來，隨口謅道：“陸兄，勞煩你上去守著門口別讓人進來，我同大師單獨說幾句話。”駱玉書點了點頭，返身拾階而上。

　　景蘭舟在木欄外席地而坐，道：“大師，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我明人不說暗話。你雖是無為宮的人，這些年從王公公那兒也得了不少好處，如今樹海失蹤，公公已急得火燎眉毛，你明知他的下落，昨日為何執(zhí)意不肯說與王大人聽？”

　　鑒勝一時摸不清對方來意，只得緘默不語。景蘭舟笑道：“其實這也不難猜，大師身在無為教一事，自然不能讓王大人和錦衣衛(wèi)知曉。只是王山大人何等精明，大師這樣腳踩兩只船，終有一日要瞞他不過。”鑒勝再也忍耐不住，問道：“請恕在下眼拙，適才同十二妙使一齊圍攻貧僧之人，可也有周公子你在內(nèi)？”

　　景蘭舟笑道：“我早知大師會有此一問。無為宮既能安插大師到王公公身邊，錦衣衛(wèi)如何不能在貴教植入眼線？”他與駱玉書起初皆疑心王振、瓦剌與無為宮三股勢力相互勾結(jié)，意圖顛覆大明江山，但昨日鑒勝向駱嘉言假扮的王山極力隱瞞樹海下落，倒顯得王山并不知悉鑒勝背后身分，然則后者借僧官之職投附王振一黨，多半是受無為宮暗中指使，另有所圖。

　　鑒勝果然面色微變，問道：“你是錦衣衛(wèi)派到本教的細(xì)作？不對哪，閣下武功高強，在教中職司想已不低，怎地我從未聽說過你的名頭？”

　　景蘭舟笑道：“大師好不糊涂，少宮主近年來重用十二妙使這幫年輕女子，一眾老兄弟們所受的排擠還少么？大師因明覺方丈一事在教中本已頗受非議，又遭小人背后中傷，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長此以往，宮主得無不疑？”他由駱玉書轉(zhuǎn)述羅琨之語得知無為教近年來多有鬩墻之爭，鑒勝既遭染霞使毀謗，在教中境遇多半不佳，一時便以此搪塞。鑒勝聽了默然不語，心中暗自慚愧：“原來王公公早知我是無為宮的人，難怪昨夜暗中派人窺伺我的行蹤?！?p>　　景蘭舟見他并不起疑，笑道：“別的暫且不說，同大師兩番交手的那名老者，大師可知他是誰？”鑒勝搖頭道：“此人出手不凡，莫非是本教的新進高手？”景蘭舟向上一指道：“便是在門口替我們把風(fēng)的這位陸兄弟了。他也是王公公的得力手下，易容打扮混入教中已一年有余，大師可曾聽說一星半點消息么？唉，大師對無為宮忠心耿耿，人家卻早拿你當(dāng)外人防著了?！?p>　　鑒勝見那武功高強的青面老者竟是這年紀(jì)輕輕的“陸兄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嘆道：“果然后生可畏?！背烈靼肷?，緩緩道：“我既親手殺了染霞使，忠心二字不必再提了。如此說來，松竹二老并未出賣本教，而是兩位在暗中通風(fēng)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