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六十七，密函
宮里，地上的積雪已經(jīng)清理干凈了，只剩下屋檐厚厚的一層，昭示著這冬日的來臨。臘梅花開的極為漂亮，在一片白色中顯得更為顯眼。自古以來，詩人都愛詠梅，許是在這般嚴寒中，能如此生機勃勃的生長，確實會讓人不由心生幾分傾佩之意。
整個皇宮，到處掛滿了寫著奠字的白布，肅穆中帶著冷清，在風(fēng)中凌亂的吹動著。
芍藥快步走在回廊里，巧合之下遇到了幾位皇子，忙欠身行禮。
“芍藥，這是去哪？”秦明德率先出聲。
“芍藥見過二皇子?！鄙炙幍氖直惩低捣D(zhuǎn)了兩次?！盎氐钕碌脑挘魃碜佑行┎贿m，所以派芍藥去請個疾醫(yī)過去看看?！?p> “明若身體不舒服？這是怎么回事？可是著涼了？”秦明德?lián)鷳n之意立刻顯現(xiàn)出來，身子也往前走了幾步。
“明若怎么生病了？”秦明玄也擔心起來。
“這個冬日的寒氣確實是容易著涼。”四皇子秦明惜難得出聲。
“病的可重？”秦明德又上前了一步。
“回二殿下的話，這還需要等疾醫(yī)的診治。不過公主確實咳嗽的有些厲害。”芍藥的手指動了幾下。
秦明德微瞇了下眼睛，“這樣啊，那本王去尋疾醫(yī)。芍藥，你快回去陪著明若，明若身邊可不能沒了你?！?p> “諾，那有勞二殿下了?！鄙炙幱旨贝掖仪飞黼x開。
“明玄，明惜，那我就不同你們一起出宮了。畢竟明若的身體要緊?！鼻孛鞯挛⑽?cè)身說道。
“我們一起去看看明若吧?！鼻孛飨Э戳讼虑孛餍?p> “秦明若病氣別傳了人。若因為她惹的兩位哥哥身體不適，她定然心中不安，就由我一個人代為問候吧。等她身體好了，我們兄妹幾個再好好聚聚?！?p> “那就有勞皇兄了?！鼻孛餍B忙應(yīng)道。
“這?！鼻孛飨б娗孛餍]有要去的意思，也沒再說什么，跟著秦明玄和秦明德道了一聲謝。
芍藥從外面趕回宮，“等等，這是什么？”攔下剛要進屋的宮女。
宮女看見是芍藥，連忙小心翼翼回答，“奴婢回芍藥姑姑的話，這是御膳房煮好的暖湯，剛送過來，奴婢正準備給公主送去。”
“給我吧，”芍藥挑了挑眉，直接接了過來。
“啊？有勞芍藥姑姑。”宮女也不敢多說，只按照芍藥的意思，將暖湯給了過去。
芍藥小心翼翼端著暖湯進了屋。
秦明若難得沒在下棋，手里緊緊握著筆，在一遍遍抄經(jīng)書，手邊已經(jīng)抄了好幾本。
“公主。這是御膳房剛送來的暖湯。”芍藥順勢將銀針放入湯中，又很快拿了出去。
“放下吧?！鼻孛魅羟謇涞穆曇糁袔е唤z倦意。
芍藥放下碗，“二殿下已經(jīng)知曉了公主的意思。現(xiàn)在他去尋疾醫(yī)了，應(yīng)該很快就會過來?！?p> 秦明若依舊面無表情的抄著經(jīng)書，沒有看旁的一眼?！昂芎?。你去外面候著吧。”
“諾?！鄙炙庮I(lǐng)命。
秦明若看了一眼暖湯，繼續(xù)抄著經(jīng)書，吧嗒，一滴墨水滴落在紙上，慢慢暈染開來。一圈圈的墨色隨著外延淡了不少。
秦明若終于停下了手，呆呆的看著紙上的字，卻覺得眼睛越來越模糊。這墨色在白色的紙張上暈染開來，格外刺眼。
秦明若的胸口有股火氣堵著，不由輕哼一聲，自己終究還是同旁人一樣了，想在這皇宮里獨善其身，自己還是沒有做到。明若啊明若，你做不到！你根本就是和他們是一類人，皇祖母，來日我們相見，您是不是會怪罪于我，應(yīng)該會的吧?？墒牵覍嵲跊]辦法不幫自己的哥哥，總有一方是被辜負的。
“公主。誠王殿下來了。”芍藥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怼?p> 秦明若本來有些不冷靜的眼神一下清明起來，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放下筆，將面前的紙揉成小小的一團，扔在簍子里，站起身走到簾子里，“請他進來吧。咳咳咳。“一陣猛烈的咳嗽聲突然響起。
秦明德一身風(fēng)寒進了屋，涼風(fēng)直直吹在秦明若身上，秦明若不由打了一個寒顫。秦明德身后緊跟著疾醫(yī)，芍藥跟著關(guān)上門，暖意慢慢又回來了。
“明若?！鼻孛鞯掠H昵的喚了一聲，聲音中氣十足，秦明德是習(xí)武之人，身型是越發(fā)挺拔，他天資聰明，又師從名家，武藝在京都城那都是排得上號的?！翱?。陳疾醫(yī)，看看公主身子如何了？”秦明德連忙拉過陳疾醫(yī)。
“下官見過公主?！?p> “有勞了。”簾子里秦明若的聲音帶著倦意，芍藥拿出絲線遞給疾醫(yī)，另一邊系在秦明若手上。
陳疾醫(yī)仔細聽著脈搏，片刻后松開絲線，站起身，向秦明德施了禮，“二殿下，公主只是著了一些風(fēng)寒，并無大礙。下官開個方子，讓太醫(yī)令每日準時煮上送來，喝個幾日就應(yīng)該沒事了?！?p> “那就辛苦陳疾醫(yī)了。”秦明德從懷里掏出一塊玉佩，“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這是下官的職責?！标惣册t(yī)誠惶誠恐的又欠了欠身。
“一點賞賜，應(yīng)該的。”秦明德將玉佩塞在陳疾醫(yī)的手里，順勢拍了拍陳疾醫(yī)的肩膀。
“謝過二殿下?！标惣册t(yī)的背下的更低。
“好了，你快去寫方子吧。”
“是是是?！鄙炙庍B忙領(lǐng)著陳疾醫(yī)離開。
“明若，現(xiàn)在可好些？怎么好端端的生病了?！鼻孛鞯麓_實有幾分擔憂。
“若不是我身體不適，皇兄可會大駕光臨？”秦明若的態(tài)度一如既往的冷漠。
“呵。這幾日可好？這段時間你我兄妹談心的時間確實是少了?！鼻孛鞯赂静辉谝庾约颐妹玫膽B(tài)度，她一向如此，自己倒也習(xí)慣了。秦明德這時才將斗篷取下，隨意放在一旁，坐到了桌子前，順勢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皇祖母剛剛仙逝，能好到哪里去？”秦明若的語氣里不由帶著一些慍怒，簾子嘩的一聲被打開，秦明若氣勢洶洶的走了出去，臉色甚是蒼白，帶著病氣。
“皇祖母身體一向不太好，她仙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我們一起節(jié)哀吧?！鼻孛鞯路吹故前参科鹎孛魅魜?，“皇祖母這也算喜喪了。你也不要這般難過，傷了身子?！?p> “哥哥，我就想問問你，你心里開心是不是大于難過？”秦明若的眼眶泛起一絲紅，緊緊盯著秦明德。
“秦明若！”秦明德的聲音一下提高了幾個度，手中的杯子一下就捏碎了，“有些話不能亂說！”
秦明若抿了抿嘴，沉默了，兩人之間突然只剩下靜謐，只有風(fēng)吹在窗戶的聲響。秦明若微低著頭，眼睛有些出神。
“公主。”芍藥再次敲門，打斷了秦明若的神游。
“進?！鼻孛魅羰諗苛似?。
芍藥端著一壺茶進來?！耙娺^二殿下，公主，這是新煮的白茶?！?p> “這倒是皇兄喜愛之茶啊。芍藥真是有心了?！鼻孛魅籼а劭戳讼律炙帯?p> 芍藥沉默的放下茶壺。沒再做什么，就等著秦明若的下個指令。
“下去吧?！鼻孛魅袈氏饶闷鸩鑹氐沽艘槐?，猶豫了一下遞給了秦明德。
秦明德接過茶杯，眼睛盯著離開的芍藥，隨著關(guān)門，又直到聽不到腳步聲，才緩緩說道，“這芍藥用的可還順心？若不順心了，哥哥可以幫你換一個?！?p> 秦明若喝茶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又抬眼看向秦明德，“她很好。我不需要換?！?p> “那就好。只要明若覺得好便好。哥哥我向來為妹妹好?！鼻孛鞯螺p輕轉(zhuǎn)動著茶杯。
“她是我的人，如果有任何問題，都該由我親自處理。希望哥哥能理解?！鼻孛魅粼僖淮螐娬{(diào)。
“嗯，她當然是你的人，你想做什么都是自然的。”秦明德無所謂的點了點頭。
“方才是明若唐突了，說了一些不該亂說的話，希望皇兄莫怪?！鼻孛魅暨€是妥協(xié)了，走到秦明德身邊坐下?！翱瓤瓤??！庇质且魂噺娏业目人月?。
“明若，快喝些水。”秦明德將茶遞了過去。
秦明若因為生病眼睛總是帶著一絲濕潤，看向秦明德的時候總有種脆弱的感覺。
“哥哥怎么會怪妹妹呢。明若，我知道你對我的一些行為不甚贊同，但是皇祖母畢竟是大家的祖母，我怎會不難過呢？昨夜我還夢見了皇祖母了，夢見兒時的我們。明若，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最喜歡做什么嗎？”
“躲貓貓？”秦明若輕聲說道。
秦明德難得的露出笑容，似乎是在回憶，“是啊，那個時候，在郊外的行宮，皇祖母就喜歡同我們玩躲貓貓。你這個小機靈永遠是贏的那一方，記得有一次，我們都被皇祖母找到了，唯獨你，偏偏怎么也找不到，皇祖母都急壞了，整個行宮里的人都快將行宮翻了個底朝天，都沒尋到你，結(jié)果?！闭f道這寵溺的搖了搖頭。
“結(jié)果，我在藏書閣的房梁上睡著了。”秦明若的記憶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自己才四五歲的樣子。本來窩在房梁上等著被找到，結(jié)果架不住自己的困意，等醒來天色都已經(jīng)黑了，這才著急忙慌的從房梁上爬下來，那次，皇祖母看到自己的時候，眼眶都是紅的。
“你一直都是我們這些人里最機靈的?！鼻孛鞯驴粗孛魅?，若自家妹妹是男子，又有心，注定會是最適合坐上帝位之人。
“不過一些小聰明罷了，上不得臺面?！鼻孛魅粢呀?jīng)平復(fù)了心情。
“皇祖母待我們兄妹兩向來是很好的，有好吃的總會想著我們，夢里也是那般慈祥，眉宇里也都是笑意。她待我們的好，我自然是知道的。明若，我們生在皇家，真心這兩個字其實才是最難能可貴的?！?p> 秦明若看著秦明德，突然也覺得自己剛才失言了，“我，皇兄，是明若武斷了。明若知錯了。”
“好了，我們兄妹，應(yīng)該團結(jié)才是。”秦明德拍了拍秦明若的手。
秦明若沉默了片刻，才抬頭直視著秦明德的眼睛，“你真的不知道皇祖母生前擬了一道懿旨。”
“懿旨？什么懿旨？我確實不知道?！鼻孛鞯乱荒樚谷?。
“那好，哥哥你說不知道，那我就相信你。”秦明若淡淡嘆了一口氣，“那道懿旨現(xiàn)在落在我手上?！?p> “與皇位有關(guān)？”秦明德的眼里閃過一絲精明。
秦明若輕聲一笑，“呵，果然是皇兄。”
“是明若太明顯了，明若何時會這般在意一件事，還要特意讓我過來，除了皇位，我實在是想不到其他了。”秦明德擦了擦手上的茶水。
“咳咳咳。”秦明若突然一陣咳嗽。
“這冬日太容易著涼，你這傷寒還要多多注意?！鼻孛鞯抡f著話，輕輕拍打著秦明若的背。
“無礙?！鼻孛魅舻目人越K于止了，只擺了擺手。本來蒼白的臉因為強烈的咳嗽帶出紅暈。
“就有勞皇兄隨我來吧?！鼻孛魅粽酒鹕?，領(lǐng)著秦明德往里屋走去。
終于還是做了這樣的選擇，秦明若無聲的笑了笑，也罷，自己去尋皇兄的時候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沒有必要再去糾結(jié)。
兩人進了里屋，秦明若打開床頭柜的暗格，從里面抽出一卷金黃色的布料?！斑@里的東西就由皇兄你自己看吧?！?p> 秦明德接過旨，打開，看著那一個個熟悉卻好像陌生的字眼，突然輕笑一聲，“皇祖母這道懿旨還真是一個妙招啊！她果然最不想我坐上那個位置。”
“也許皇祖母是想保護你?！?p> “保護？哈哈，她想保護的是其他兩位，而不是我！”秦明德平平靜靜的收起懿旨?！皼r且我不需要，唯有強大，才能自己保護自己，”
“皇兄，你會孤獨嗎？”
“孤獨？為什么會孤獨？明若，我有你啊，你最清楚我想要的是什么！并且心無旁騖的在支持我?！?p> “明若一直都清楚皇兄的志在必得。你我畢竟是親兄妹，母妃也一直希望我能幫到你?！鼻孛魅粽f著便往外屋走去。
秦明德跟著走了出來?！安唬稿悴煌?，她想要的可不止我這個兒子的榮耀。明若，有的時候，你的別無所求反倒讓人有些不知所措?？晌乙睬宄銖奈聪霃奈?，母妃，其他人那得到回報?！鼻孛鞯履笾仓?，坐到秦明若身邊?！斑€好你是我妹妹，這恐怕是我一生最幸運的事?！?p> “皇兄對明若有如此評價，倒是讓人誠惶誠恐了。”秦明若淡淡一笑，“皇兄，可準備如何處理這道懿旨了？”
秦明德挑了挑眉，“火盆可準備了？”
秦明若默默從一個桌子底下拿了出來，里面已經(jīng)放上了木炭。
“明若真是貼心。”秦明德從懷里拿出一個火折子，一下就點燃了那卷本來要改變他命運的懿旨，隨意扔在火盆中，火光下，秦明德的目光顯得有幾分猙獰。“可還有其他人知道這件事嗎？”
“沒有。只有我看過，而且沒人知道這道懿旨的存在，皇祖母走的太急，根本還沒來得及，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上面的墨水都還沒干透?！鼻孛魅舳⒅鸸?，如此艷麗的顏色卻在隱藏一個秘密。
“明若，不可婦人之仁?！?p> “我何時騙過哥哥。
火勢很旺，又很快微弱，懿旨已經(jīng)燒成灰燼，看不清原來的樣子。秦明德露出一絲笑，“有的時候不得不說，老天爺都在幫我?！?p> “審慎篤行?！鼻孛魅粲质且桓崩淠臉幼?。
“知道了，我的好妹妹！”秦明德心情甚好，連連喝了好幾杯茶。
宮殿外。秦明惜向秦明玄告別，“皇兄，方才，為何不堅持去看明若，她也是我倆的妹妹。”
秦明玄溫和的說道，“明若生病自然是要去看的，不過我們?nèi)齻€同時去總歸有些太招搖了，二皇兄說的也是有道理的。”
“也是。那皇兄告辭?！?p> 秦明玄微微點頭，各自進了自家的馬車里。二皇兄那人還是不要靠的太近。秦明玄微微瞇上眼睛倚靠在墊子上。
“天色也不早了，皇兄還是早些回去吧?！鼻孛魅艨粗呀?jīng)失了溫度的火盆。
秦明德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點了點頭，“好。等明若喝了藥，我便回去。明若的身子還是要當心啊?！?p> “放心，不過小小的風(fēng)寒?！?p> “可不能這么說。芍藥怎么還沒回來?！鼻孛鞯抡酒鹕?。
“公主?！鄙炙幷f曹操曹操到，已經(jīng)在門口。
“藥煎好了？”秦明德打開門。
芍藥端著藥碗。
“給我吧?！鼻孛鞯履闷鹚幫?，端到秦明若的面前。
“有勞哥哥了?！鼻孛魅艚舆^藥碗一飲而盡，藥水的苦澀絲毫沒有影響她。
“好，那我走了，芍藥，好好照顧你家公主！”
“諾。”
“公主?？梢孕┟垧T?！?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