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少叫他明亮。
剛剛認識的時候,叫他的名字---江明亮,戀愛的時候,叫他亮亮,結(jié)婚后,叫他老公,偶爾跟江冬冬一樣喊他“老江”,甚至于在交流中都很少用到稱謂。
將近20年的時光,他們已經(jīng)熟悉得可以將稱謂省略。
只有在她很認真要說什么的時候,只有事情已經(jīng)很嚴(yán)重的時候,她才會喊他“明亮”。她第一次提出離婚的時候,就是這樣說的,“明亮,我們離婚。”
后來數(shù)次,她都是這樣,“明亮,我們談?wù)劇!?p> 江明亮收到這條信息的時候,心都涼了?!懊髁?,今天晚上,我們喝一杯吧?!?,12個字,已經(jīng)宣判了他的刑期。
就算有購物清單,江明亮還是忘了買鹽。他心慌意亂,根本沒有辦法集中精神。
董理將他買回來的大包小包全部收拾了,輕描淡寫地說,鹽沒有買啊,沒關(guān)系,家里還有一點,還是夠用幾天的。
江冬冬終于將一千個贊送了出去。只不過,巧克力也好,奶茶也好,都只是收在了零食柜里,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馬上打開解決掉。
這種時候,是應(yīng)該要吃點甜食的吧。甜食會讓人心情愉快一點。但是,她連打開的欲望都沒有。
晚上,江冬冬早早就洗澡上床了。她說自己特別困,要睡個昏天黑地。
這個孩子太敏感。爸爸媽媽肯定有事要談,自己關(guān)門睡覺就是最好的。睡不著,在黑夜里默念課文也可以。最好的辦法是戴上耳機,聽音樂。
聽那吵得死人的搖滾樂吧,讓自己聽不見爸爸媽媽的聲音,她不希望聽到他們提到她的名字。她是他們的孩子,但是絕不希望成為他們的負擔(dān)。
明明是搖滾樂,不是抒情歌曲,怎么眼淚那么多,將耳機線都打濕了。早知道,該把巧克力帶到床上來。
江明亮開了紅酒,倒了兩杯,董理的那杯很少,他知道她喝不了多少。
大年三十那天,一家人開開心心喝紅酒干杯的情景還在眼前,不過短短的十來天,氣氛完全不同了。
董理指指江冬冬的房間,然后說,我們?nèi)リ柵_吧。江明亮知道她是不想讓江冬冬聽見,點了點頭。
陽臺很寬敞,有一個小小的玻璃茶幾,擺了兩張竹椅子,這是剛剛搬過來的時候,江明亮的提議,他說兩夫妻下班回來,在陽臺上坐坐,喝喝茶聊聊天是很愜意的。
來廣州這么些年,他們也愛上了喝功夫茶。
只不過,細數(shù)下來,兩個人在陽臺上喝茶的時間竟不足5次。甚至于,共同在陽臺上坐坐聊聊都很少。這些茶幾椅子,成了美麗而無用的擺設(shè)。
時間都去哪兒了呢?當(dāng)初寄予的美好的愿望,其實并不難實現(xiàn),為什么竟像是遙不可及。
江明亮輕輕地撫摸著茶幾,在晚上,玻璃的觸感是冰涼的。
他的心跟這茶幾一樣,也是涼涼的。
這是他們兩個一塊去家具店挑選的。兩個人為了買木質(zhì)的還是玻璃的討論了很久,最后還是聽董理的買了玻璃的。這個茶幾搬回來放在陽臺上,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fā)光,很是漂亮,江明亮還豎著拇指說,“聽老婆的話總是不會錯的?!?p> 其實何止這茶幾啊,家里的床、餐桌、電器等等,都是他們倆一起去一件件挑選的。那個時候,所有的物件,挑選的條件里都有一條:要經(jīng)用。
他們都是嫌麻煩的人,買了房精心裝修了,再買一些質(zhì)量好的經(jīng)用的家具電器,就可以很多年不用想事了。他們的計劃是長長久久,他們的計劃里,沒有分開。
“今天冬冬跟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是嗎?”董理問。
江明亮說聽見了,這個孩子,真的是......
“冬冬是個敏感的孩子,我們的事,她應(yīng)該都知道了?!?p> 江明亮嘆了一口氣。
家長都盼著孩子長大,懂事。真的長大了,卻又懂事得讓人心疼。
董理端起杯,喝了一大口酒。有些話,不喝酒是說不出來的。勇氣就像一個調(diào)皮的孩子,在跟她躲貓貓,一會在,一會又消失不見。
“我們還是分手吧。早就該分了,拖了太久。”董理說。
“我不想分。”江明亮也喝了一口酒?!拔艺f過的,我不想跟你分開?!?p> 夜空中一顆星星也沒有。月亮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對面樓的燈也都漸次熄了,外面一片黑暗。兩個人靜靜坐著,被風(fēng)吹得渾身發(fā)涼。
過了很久,董理將杯子里剩下的酒一飲而盡,說我已經(jīng)做了決定,不會改了。你考慮一下細節(jié),等廣州市復(fù)工了,我們就去辦手續(xù)吧。
“我再問一個問題。”江明亮說,“請你老實回答我?!?p> 董理嗯了一聲。
“是因為我的那些事情,還是因為那個人?”江明亮艱難地問。他真的很想知道。
“我說過的?!倍砗軣o奈地搖頭,“我昨天晚上說的話,你根本沒有認真聽嗎?我們早就該分開的,在你第一次出軌的時候,就應(yīng)該分開?!?p> “那為什么這么多年我們都沒有分開呢?你有想過嗎?”江明亮說,“不要說是為了冬冬,是因為你還愛著我,對嗎?”
江明亮說得很急,他迫切地希望聽到董理的回答,肯定的回答。
董理說你錯了,我們沒有分開,真的主要就是因為冬冬,我不想讓孩子沒有一個完整的家,還有一部分原因,說來有點慚愧,應(yīng)該是因為你能夠提供好的物質(zhì)條件,而我不想放棄這種穩(wěn)定安逸的生活。
江明亮的希望徹底破滅。她說得多輕描淡寫啊,這么多年,就因為這些原因,她才跟他繼續(xù)生活在一起嗎,她對他,一點愛都沒有了嗎?
“穩(wěn)定安逸的生活?那么你現(xiàn)在愿意放棄了?”江明亮冷笑,“那個男人,也可以給你這些嗎?他有這個能力嗎?”
“人的認識是會變的。以前,我會為了這些委屈求全,并不代表我現(xiàn)在還愿意?!倍碚f,“就算那個人不能給我這種生活,甚至于,就算沒有那樣一個人的存在,我們也會分開?!?p> 當(dāng)兩個人之間沒有了愛,當(dāng)將共同生活當(dāng)成了委屈求全,那么,分開是最明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