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別不想上學,更不想擰著兩塊磚頭上學,又累又痛不說,還要被人取笑,但是我媽不理解我,還是非的要我擰著。她說這是醫(yī)生說的,不擰磚頭的話,害怕將來胳膊伸不直。我拗不過我媽,于是每次早晨上學時,還是老老實實地擰著磚頭離開她的視線,只要她看不見了,我就趕緊一頭鉆進附近的家屬樓,把兩塊磚頭取出來,藏在家屬樓下的樓梯間角落里,然后背著書包上學了。晚上放學回家的時候,又在藏磚頭的地方把磚頭取出來,裝進帆布包,然后假模假樣地擰著回去給我媽看。就這樣蒙混過關好一段日子,居然沒有被我媽發(fā)現(xiàn)。
終于可以不被男生揪著我的帆布包笑話了,我舒了一口氣,但是每天討厭的課間操讓我又變得抬不起頭來。每次做課間操,老師都要求標準化動作,我因為胳膊伸不直,標準化不了,左胳膊只能半彎曲著做操,有一次被老師在臺上發(fā)現(xiàn)了,便喊著我批評道:“第五列第七排的女生,做操沒有做操的樣子?你是想你們班留下來重做一遍嗎?”
我站在隊伍中,知道老師說的是我,但是又不能跑到臺上給老師解釋:我的胳膊受了傷。這下好了,我又成了我們班那幾個男生的笑話,他們有事沒事便故意彎著胳膊在我面前晃悠,還故意彎著胳膊學我做操,就這樣,我極其討厭做課間操,也極其討厭上體育課。
又是做課間操的時候了,同學們紛紛跑向了操場,我決定躲在教室里逃操,我不想大庭廣眾之下丟人。操場就在我們教室外的坎下,我坐在教室里,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但是越是不想被人發(fā)現(xiàn),卻就偏偏被發(fā)現(xiàn)了。值日生老師今天挨個檢查教室,看有沒有人逃操,他抓住了一個,那就是我。
“你為什么躲在教室里?為什么不做操?”
“我…………”我像是一個犯了罪的小孩,“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什么我?你,給我出來!”
那個值日老師姓萬,他抓住了我,把我拎出教室,直接拎上了主席臺。體育老師帶領大家做完體操,正準備宣布解散,看見萬老師拎著我上了臺,就喊了“立正,稍息”的口號,列好隊伍后,退到了一邊。
萬老師今天值日,他要殺雞儆猴,要把我這個不做操的反面典型當著全校的面,好好教訓一翻,從而教育其他孩子不要學我一樣逃操。
“站好!”萬老師沖我厲吼一聲。
因為我的左邊胳膊伸不直,我不能站到標準的樣子,萬老師不知道我的胳膊受了傷,非常生氣,又對我吼道:“聽見沒有,我讓你站好,把胳膊伸直站好?!?p> 我好想告訴萬老師,我胳膊伸不直,我不是故意不站好的,但是這一刻,我說不出口,我恨死了我的胳膊,我感覺學校有幾千雙眼見在看著我譏笑,我恨不得挖個地洞鉆到里面去。
“你叫什么名字?”
“辛歡喜。”
“心——歡喜?不做操,還想心——歡喜?還不服老師教誨,還心——歡喜?有什么好歡喜的?”
萬老師把我的名字拉成長調(diào),還屈解成了這樣,全校哄堂大笑,我第一次極其討厭我的名字,也是第一次極其討厭一個老師。我的淚水在眼眶中開始打轉(zhuǎn),但是我沒有讓她流出來,我不想讓人看見我在流淚,便使勁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你,把頭抬起來,胳膊伸直,站好!”
我已經(jīng)快要瘋掉了,我恨不得一步從這個主席臺上跳下去,然后找一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我眼睛的余光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從臺下的隊伍中沖上了主席臺,我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報告老師,她的胳膊受了傷,暫時還在恢復階段,伸不直,您不可以這樣對她!”我抬頭看去,是大頭娃。
萬老師這才意識到:我不能規(guī)范化站立,原來是有原因的,但是面對全校的師生,他哪會說自己錯了,便轉(zhuǎn)過身來對我說道:“生了病,就要主動向?qū)W校打病假條,哪能不遵守紀律,說不做操就不做操?是誰批準了你的特權(quán)?”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傻傻地站在那里。萬老師停頓了一會兒,轉(zhuǎn)身對全校學生說道:“按時做課間操,是學校的規(guī)章制度,有特殊情況不能做的,就要先給學校請假,像心歡喜這樣,目無學校紀律的,就是要嚴加批評,‘立正、稍息’,其他人解算,心歡喜到我辦公室來?!?p> 老師走了,我傻傻地在主席臺上站了一會兒,大頭娃沒有離開,他看著我,想說什么,結(jié)果又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不敢不去老師辦公室,我還沒有這個膽量,但是我又害怕去老師辦公室,小時候在牛家大院的時候,沒有老師這樣對過我。來到這里的一段時間,別的好習慣我沒來得及養(yǎng)成,倒是那從沒有過的自卑感,在這里開始滋生了,我討厭這里,我想離開這里。我想回到奶奶身邊,我想我爺爺奶奶一定舍不得讓我受半點委屈,但是想想可以,回去,我媽是不可能同意的。
我媽沒有洞察到我的心思,加上她不識字,不能督促我的學業(yè),我的哥哥們之所以學習成績優(yōu)秀,一切都是本著:革命靠自覺。我現(xiàn)在想逆反了,我不想自覺,我覺得我成了林黛玉,我覺得我好可憐,于是,我開始了自認為可憐的渾噩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