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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斷有誰聞

第70章 驀然驚首

弦斷有誰聞 古月今生 4378 2020-04-09 17:17:00

  渠成將自己關(guān)在神策營的小屋中幾天了,那日他找到袁達,但劍橫頸上袁達寧死也不肯吐口,可袁達臉上的凄愴讓渠成明白了事情的復(fù)雜性。他的心情很復(fù)雜,不敢去面對浣月,也不敢去追尋真相,他更不想去向令狐絹追問,他心中那個倔犟剛烈那個巧笑盈盈的女孩其實只是個擇利而行不擇手段的人!她的尊貴她的傲驕讓他從來不敢直面正視她,而現(xiàn)在他更不敢面對她,他知道她會笑著給他一個看似合理實則牽強的解釋,但是問題在他——他知道自己不論她作何種解釋都會強迫自己去相信!平生第一次,他心里沒有了任何方向,沒有了追根溯源的興趣,一向自信能洞察人心的他發(fā)現(xiàn)自已其實并不了解她,只是固執(zhí)地保留著對她的記憶而已!她嬌媚俏麗的外表下隱藏了怎樣的內(nèi)心?王守澄死后他安慰自己,那是因為王守澄作惡太多,死得其所,他沒有什么可以難過的,一段時間里他甚至后悔自己不該在她來勸說時譏諷她。但是云舒和華陽呢?李義山呢?她為什么要這樣對待他們?渠成想不明白卻又不敢去弄明白,他只得郁悶得借酒澆愁,躲在屋里不出來。

  可是寧國長公主的再次來訪讓他更感到無地自容,從寧國坦誠焦灼的目光中他看到了她對自己的信任,她相信他的正直俠義。寧國說華陽和李義山都是她的朋友,她不愿朋友含冤受屈——她不相信以華陽堅韌的性格會自盡,更不相信以玉溪清傲的品性會追逐權(quán)貴,這其中一定有隱情。身處神策軍中,渠成很了解寧國的處境,可盡管她此時已是自顧不暇,卻仍牽掛朋友,想為他們盡一點力。他一向自詡正義剛直,他從小的愿望就是掃盡天下不平,可他的是非曲直呢?他甚至不敢告訴寧國真相,看著她失落黯然的眼神,他的心情復(fù)雜而沉重。云舒一直尊他為師為長,李義山知道他身在神策軍也將他當(dāng)作朋友,而華陽在生命危急之中選擇了相信他,可他——卻辜負了他們!

  令狐絹此舉目的究竟是為何?也許她有苦衷?他決定去探訪一下,趁現(xiàn)在她還在宮外。渠成選擇在二更天出去,此時令狐府白天人多易被人發(fā)覺,太晚了想必她入睡了也不便,他只不過是想問她幾個問題而已。不過袁達必定已將自己追查的事告訴了令狐兄妹,他明白自己恐怕難以在她口中追查到真相的!

  令狐府中夜間沉寂冷清,雖然令狐楚有言不許大張旗鼓地辦喪事,但府中仍是白漫漫的一片。令狐府果然是按世家嚴(yán)格地以身份來劃分住宅,這種方式是他最喜歡的,一找一個準(zhǔn)!袁達居然站在門口,有一個姑娘站在他旁邊輕聲聊著什么,但他頭都不動一下,似乎也沒有搭話。渠成想了想,伸手向東邊拋了一塊石子,趁他們轉(zhuǎn)過頭去看的瞬間,他一閃身就溜到了西側(cè)的墻根下,這西側(cè)居然有個窗!但袁達顯然也不是傻子,緊接著他就大步過來探查這邊的動靜,可是渠成已溜到了后墻根下。待袁達走開他才轉(zhuǎn)回到窗下,很快便在窗紙上弄了個小洞向里看,令狐綯的確是在令狐絹房中,這么晚了兄妹還有什么事要聊?

  只見令狐綯在屋中來回地走動著,他似乎有些激動,而令狐絹卻難得沉靜地坐在案前,眼睛跟隨著她兄長的身影不時地移動。

  一向道貌儼然的令狐綯居然在說著不停,渠成傾耳聽了一下,他是在訴說著自己的不滿:“……仇士良居然阻攔皇上為我賜爵,又阻止皇上讓我奪情起復(fù),這老怪物就是蓄意報復(fù)!”他的聲音并不小,不過此院較偏外面還有袁達在看守著,確實也沒有必要太擔(dān)心。

  令狐絹沒有回答,這真不像她的性格,在渠成看來,她總是愛說愛笑的,難得有很安靜的時候。

  “不過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就算讓老怪物分得寶物也難免就不會對我們下手!……”令狐綯踱著步子,重重地下著判斷。寶物?什么寶物!但令狐絹依然沒有回話,眼睛雖跟著令狐綯,卻更像在專心想著自己的心事。

  令狐綯顯然也沒去注意她,他不斷地滔滔地指責(zé)著仇士良,發(fā)泄著自己心中的不滿。突然他停了下來,打了個嗝,伸手去端桌案上的茶杯。渠成明白了,令狐綯顯然是喝了酒,這顯然與渠成聽說中的令狐綯以性格嚴(yán)謹(jǐn)不太相符,他居然敢喝酒,他父親喪中按規(guī)定是不得飲酒的,難怪令狐絹一副木著臉的樣子!

  令狐綯一口氣喝光了茶,順勢又坐在案邊的一張椅子上,看著令狐絹為他續(xù)滿了杯中的茶,又喃喃地道開了:“丁憂三年——沒有關(guān)系,只是我真的寒心啊,父親臨死之前最惦記的還是李義山!若不是李義山,寧國怎會執(zhí)意著不肯早日完婚?”他一只手緊緊地握著杯身,盯著杯子里的茶,“我好不容易靠著自己爬到了現(xiàn)在的位置,我好不容易站穩(wěn)了腳,正是大有所為之時,可父親一死……”他的聲音哽咽了,但渠成很懷疑他是在傷心父親的離去還是權(quán)勢的落空,的確因為守孝導(dǎo)致很多官員遠離了權(quán)力中心,而三年時間畢竟不短,有的一去真的很難再恢復(fù)原有的權(quán)力和影響。

  令狐絹望向他的臉上仍然沒有表情,渠成卻感到自己能夠理解,陡然失卻了父親的疼愛和倚靠,她仍然還處在心痛難耐之中吧。

  “啪!”地一聲脆響,渠成轉(zhuǎn)眼再看時,卻是令狐綯又將杯中茶喝干了,將杯子狠狠地砸在地上發(fā)出的。外面的袁達和女護衛(wèi)立刻進來了,見狀女護衛(wèi)很快拾起了碎片出去了,袁達卻看了令狐絹一眼,伸手去攙令狐綯:“公子,回去休息吧!”

  令狐綯扶了袁達的手似乎要走,卻又想起了什么,回頭望向令狐絹道:“今天宮里來傳了太后的懿旨……太后叫你別傷心,還叫你滿了三個月守喪期再進宮……”他又打了一個嗝,“太后身邊離不了你,你將那個……標(biāo)明了給我,反正三年……我有的是時間去找。”

  令狐絹像是不明白,疑惑地問了一句:“什么?”

  “藏寶圖??!”令狐綯停下了腳步,有些不耐煩地道,但他身邊的袁達卻掉轉(zhuǎn)身子看了過來,他看著令狐絹的目光似乎有些鋒利。

  “藏寶圖!”令狐絹怔了好一會兒才想了起來,她返身從書架上的一本書中取出一張折起來的紙張交給令狐綯。

  令狐綯并沒有就走,他推開袁達扶他的手,湊近蠟臺前攤開圖來看了一會,竟笑了起來道:“我一個也認(rèn)不得,這上面的字究竟你是如何認(rèn)出來的?”渠成看見令狐綯身后的袁達也盯著令狐絹,眼中有些閃爍。

  令狐絹湊過來看了一眼,她臉上的神情卻更茫然了,她遲疑地搖了搖頭:“我——也——認(rèn)不得。”

  令狐綯驀地抬起頭一臉詫異地望向令狐絹,仿佛不認(rèn)識似的盯了她一會:“你這些天是怎么了?你不是說你看得懂嗎?你還說過秘密就在密室之中!”

  渠成看見令狐絹愕然地張開了嘴,怔怔地回想了半天,但終于還是茫然地搖了搖頭。

  令狐綯登時勃然大怒,上前一把揪著令狐絹的衣領(lǐng),對她大聲吼道:“你怎么這幾天跟傻了一般?”他突然仿佛明白了似的,用力一把推開她,點著頭恨恨道,“自從玉溪來后你就成了如此模樣!莫非你還掂念著玉溪?他已經(jīng)與姓王的訂親了!這一切還是你自己促成的!”

  “你后悔了不成?”見令狐絹還在默然不語,令狐綯以為自己猜中了她的心事,他憤然地一掌打在了她的臉上:“你給我死了這條心!就算他不訂親,我也不會允許你嫁給他的,父親滿了七七我就將他逐出府去!”他冷哼了一聲,“待父親喪事辦完,你與我一起到龍?zhí)稜I!”他說罷拂袖而去,令狐絹木然地坐在了椅子上,袁達卻沒有立刻跟出去,他認(rèn)真地盯視了令狐絹一眼才轉(zhuǎn)身離開,但他的眼光——渠成納悶地感覺到很有些敵意。

  令狐絹茫然地坐在椅子上,怔忡了好一會,才想起眼下的情形。為什么兄長口中說起的一些事情她都記不起來?她心中總好像是空了一大塊地方,丟失去了什么似的!而她記得起的之前發(fā)生的種種事情也仿佛都象是夢中發(fā)生過的一般,似真又似幻一樣!她知道華陽死了,是自己逼她服下了慢性毒藥,設(shè)下了圈套去陷害玉溪,想讓李瑞欽在一怒之下殺死他。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刻意地去傷害他們?為什么要如此絕情?看著玉溪在父親靈柩前悲傷慟哭的時候,她的心里一點快意也沒有,有什么東西沉沉地拖著她的心往下墜,而且還在不停地下墜著——仿佛到不了底一般。玉溪好像并沒發(fā)覺華陽之死是自己所為,前天見她發(fā)著呆,他還過來勸慰她節(jié)哀,說師父一生正氣兩袖清風(fēng),雖奔赴黃泉但英名必然萬古長存……

  但玉溪的話卻讓她正茫茫然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她憶起一點當(dāng)時的心情了——但這卻讓她更痛苦。因為她想起了初識玉溪之時,她的心被一身青衿飄逸瀟灑的玉溪扎了一下,他含笑注視的目光讓她有些心悸,這難道就是自己要致華陽于死地的原因?不,不會的!

  父親的死對于兄長令狐綯來說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失去倚靠守孝三年不能成婚不得從政,更何況父親死后他沒有得到任何的追賞!歷來老臣的臨終遺表呈上后,皇上會對其子弟進行封賞加爵的,象父親這樣的功勛卓著的重臣,其子侄更是格外受關(guān)照的,但父親的爵位是長兄才有資格承繼的,而令狐綯作為幼子,什么也加封也沒有!不加又如何?她仿佛對這些名利之事提不起興趣來。但剛才兄長要她認(rèn)的圖她想起來了,那是神龍谷的藏寶圖!令狐綯現(xiàn)在只剩下它了!她想起來就是為了這張藏寶圖,自己遣人將華陽禁錮在龍?zhí)稜I里;就是為了這張藏寶圖,華陽選擇不連累玉溪而死;就為了這張藏寶圖,他們兄妹和仇士良左右周旋最終翻臉……

  她說過自己認(rèn)得出來那藏寶圖上天文一般的字跡?她壓根也記不得自己曾說過這句話,更不記得自己有能認(rèn)出這種字跡的事,但兄長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他是不會騙自己的,他更沒動手打過自己——今天是第一次!

  到底自己身上還發(fā)生過些什么事情,為什么她一點也記不起來了!

  忽然令狐絹警覺到身邊有人,她倏地去抽放在身邊的劍,但一柄劍已橫在了她的頸上。來人緩緩地轉(zhuǎn)到了她的面前,他穿著夜行衣蒙著頭臉,只露出一雙眼睛,眼里卻炯炯得似要冒火,他直視著她,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可是這雙眼睛她很熟悉,雖然眼里的目光從來不是這樣,也從來不正眼看她!她本能地張嘴輕聲叫道:“師兄!”

  令狐絹的聲音讓渠成一怔,她還是能這么快就認(rèn)出他,他無奈地閉了下眼,但瞬間又睜了開來,右手持劍抵著她,左手一擺:“別叫我?guī)熜郑彼┝怂谎?,目光中流露著凄楚和憤怒,“你只告訴我,為何要殺害云舒,為何要害死華陽?”

  “云舒?”令狐絹垂下了眼,她想起來了,云舒不是死于自己手中,可是云舒是被自己引進神龍谷中的!她驚慌地看了師兄一眼。

  令狐絹一臉的悔恨讓渠成一陣心痛,果然云舒的事也是她!可她臉上許久不再有的恐慌卻讓不由地想起了曾經(jīng)的那個小女孩,那個他不顧一切也要去護著的小女孩。剛才聽了她兄妹的話渠成已明白了大半,憤然進來前他也作了心理準(zhǔn)備,預(yù)想中她會一臉調(diào)皮地笑著叫師兄,她會再編造各種的謊言來掩飾著騙他!她一向擅長于利用別人的弱點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但此刻她臉上的無助和凄涼讓他鼓足了要責(zé)懲她的怒氣瞬間就消失殆盡了,指著她的劍開始沉重得讓他乏力。他不由地痛恨自已怎能這樣怯懦這樣無能,他自責(zé)地一咬牙,閉上眼要將劍揮出去,但是背上一陣刺痛卻讓他睜開了眼。

  “盈香!住手!”令狐絹驚叫了起來,見袁達他們出去后盈香擔(dān)心地上還有殘余的茶杯碎片,卻聽見屋內(nèi)有聲音,輕輕進來只見一個黑衣人正用劍指著令狐絹,而他恰好背對著門口。

  渠成沒有回頭,他很久沒出過這樣的錯了,他看著令狐絹笑了起來,這樣——也好!他不用再糾結(jié)了,他不用再愧疚了,他笑著望向令狐絹,他終于能認(rèn)真地好好地看她一下了,再也不必躲避她的視線了。

  令狐絹驀地想起來了,為什么自己一直就覺得這雙眼睛是那樣的熟悉,讓她不敢撒謊不敢妄為,讓她心生畏懼而又始終懷著敬意。這雙眼睛就是他!那個在她五歲之時為她而沖出來將母親撞倒在地,之后被毒打一頓并交給京城衛(wèi)隊押走,自己心中曾念念不已地惦記著他的安危的乞丐!

  “師兄——!”一串淚從令狐絹眼中滾落下來,其實她心中何嘗不明白,雖名為師兄,他待她遠勝過所謂的師父王守澄、親生父親令狐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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