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兵臨城下
“我當(dāng)然是已經(jīng)死了,若逃走的消息傳出去沒好處,只會給我們帶來麻煩,因此我的消息需要暫時保密。”
楊可棟神色不變,侃侃而談。
“所以說綦江還是要去,仇還是要報。我知道爹原本打算血洗綦江為孩兒報仇,但現(xiàn)在看來,沒必要,但回去,同樣不可取。攻城必然會與朝廷徹底決裂,再無轉(zhuǎn)圜余地。而回去,太過反常,喪人志氣。明面上,我已經(jīng)死了,大隊人馬到此,我看不若將綦江城圍上三天,讓和尚道士做足法事,擺好姿態(tài)回去罷了?!?p> 楊應(yīng)龍頷首,又轉(zhuǎn)身看向楊朝棟,問道:“朝棟,你現(xiàn)在是宣慰使,你弟弟剛才說的,你怎么看?”
“但憑爹爹做主?!睏畛瘲澪⑽Ⅴ久迹岸苷f的很好,只是不知圍城三天會不會導(dǎo)致和朝廷撕破臉?萬一發(fā)成沖突,我們?nèi)绾螒?yīng)對?”
“大哥,沒有萬一,綦江城守備空虛,斷然不敢尋釁?!?p> “今日,偌大四川省,全省各地守軍不足萬人,不然也不至于請我們協(xié)防松潘衛(wèi),也不至于求我們幫忙鎮(zhèn)壓川南的叛亂了?!睏羁蓷澋讱馐?,“朝廷成平日久,地方軍備松懈,再加上近年用兵朝鮮,精壯之士大多在遼東,而我兵民合一,可謂地頭蛇,此時川黔二省都沒底氣和我們動手。我等圍而不打,重慶知府與四川巡撫絕不敢將此上報朝廷,只要我們別造成殺戮使局勢無法轉(zhuǎn)圜,一切不足為慮。”
“嗯,接下來呢,還有什么打算?”
“接下來?孩兒考慮了兩種情況,只是斗膽問爹,是否要反?”
“是否要反?”聽到這四個字,楊兆龍和楊朝棟面面相覷,而楊可棟和楊應(yīng)龍卻神色平靜,楊可棟直視著父親,緩緩說道:“還請父親早下決心?!?p> 楊應(yīng)龍并未動怒,只是平靜說道:“我楊家世受皇恩,為國守土七百余載,傳到為父,已是二十九代。世人說百年王朝,千年土司,卻不知數(shù)百年來有多少土司走馬燈似的你來我往。且不說為國盡忠是本分,以一地敵一國也基本不可能。作為楊家家主,為父最大的目標(biāo)是守住祖宗基業(yè),并將其傳下去,一代代傳下去?!?p> “近些年地方彈劾,說我跋扈,朝廷下旨,將我奪職問罪,可棟去朝鮮,本是替我贖罪。但你們可知,我楊家七百年未起反心,再者播州與周邊也是近鄰,近些年為何頻頻襲擾地方?播州沒錢了,播州地狹,收的稅根本不夠用,雖為土司,每年進(jìn)貢卻不可少,沒有銀子一切都維持不下去。軍隊沒軍餉,土官沒銀錢,播州就要完蛋,我們楊家也就到頭了。”
“播州有悍不畏死的士兵,因此川黔依仗我等平叛,但平叛后所收繳錢財并無太多,生意不好,有時候也不得不襲擾四鄰。若非沒錢了,怎么會連你那區(qū)區(qū)四萬兩贖金都給不起?”
“我不想造反,但更不想看著楊家在我手里斷送?!?p> 楊可棟正色,說道:“錢的事孩兒可分憂,這次應(yīng)該能為我們爭取一段時間,等回去之后,請父親給我一點時間,孩兒在朝鮮時見識了幾位西洋商人,其技頗巧,可以牟利。此外孩兒這幾年見識了倭人的鐵炮,大明稱其為鳥銃,威力遠(yuǎn)甚于弓弩,過些時日播州可以打造換裝。此外,婁山關(guān)需要重新加固,不過此事可以再緩。子曰聽其言而觀其行,請爹給我一些時間。”
次日清晨,綦江。
“時辰已到,準(zhǔn)備開門?!贝蚋擞袣鉄o力地喊著。
兩個兵丁走上前去,正準(zhǔn)備用力去拉開城門,驟然聽到銅鑼聲大作,城樓上的哨兵高喊:“敵襲,關(guān)門!”
鑼鼓大作,各種聲音齊響,頓時,綦江城雞飛狗跳。城門樓里的士兵抓起身邊的武器沖向城墻,縣令官服都來不及穿便沖出縣衙,男丁們有的驚慌失措,有的從廚房抓起了菜刀,婦人孩童啼哭響徹云霄,承平一百多年的綦江頓時亂了方寸。
當(dāng)縣令領(lǐng)著一眾衙役兵丁站在城樓上時,只看到城外密密麻麻足有兩萬人,更為恐怖的是人馬后面是連片帳篷營寨,人馬前面,是一群和尚道士,似乎正在擺壇,準(zhǔn)備做法,來者不善啊。
縣令正瞇著眼看得正入神,卻不覺一支箭“颼”地一聲從他耳邊掠過,深深射入城樓柱子里面,縣令嚇得一身冷汗。箭上綁著紙條,旁邊一衙役拔出箭來,恭敬走到縣令身邊:“劉大人,箭上有信?!?p> 縣令哆嗦著打開信,看到上面只有一行字:“歸還我兒楊可棟,否則屠滅綦江城?!?p> 縣令面如土色,急忙招呼:“來人,快,拿著這張紙條,去重慶求援,快??!”
縣丞望著樓下人海,對縣令低語:“大人,看樣子是楊應(yīng)龍來報仇了,他若攻城我們堅持不了半天,但看樣子他不急于攻城,大人不必太過驚慌。”
“是,是?!笨h令亂喊道,“速速派人召集青壯男子上城墻,快點啊?!?p> 楊可棟騎在馬上,罩在大袍里,與父親叔叔笑著看城樓上的表演。
“爹,是時候了,差不多就開始吧?!?p> “哭你自己還這么高興,開始?!?p> 嗩吶聲,法器聲,誦經(jīng)聲一齊迸發(fā),和尚與道士似乎在比拼誰的聲音更大。紙錢漫天飛,順著風(fēng),很多紙錢飄到城樓上,糊了縣令等人一臉。
播州軍似乎并不急于攻城,這讓城頭上這些人特別是縣令長舒一口氣,等到城里的青壯年男子和少量健壯婦女登上城墻,所有人都像是成了看表演的觀眾。
第一天,從早到晚,誦經(jīng)聲響了一天。
第二天,與第一天相同,城里人都踏實了許多,但眼尖的人隱約看到城下的士兵有人在制作些什么。
第三條,法事只進(jìn)行了半天,一個個投石器被推倒陣前,當(dāng)然,還有一輛沖撞車。一個傳令兵快馬飛奔城下,高喊:“不怕死的快滾下城樓,播州軍只殺狗官報仇,不傷百姓。一炷香后,立刻攻城”反復(fù)三聲。
被匆忙招募的平民似乎不是那么可靠,城外一喊,這里就慌了。“不許退,不許退?!笨h令努力維持秩序,可惜根本做不到。
“預(yù)備,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