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冒充者綜合征
熱氣騰騰的小館子里,兩塊拳頭大小的肉餅用脆皮燒餅包裹起來,肉汁香淳,看得高舸齊食指大動。
有誰能拒絕大口吃肉?壇子肉,這種北方小吃能在南方也能立足,還是靠人類對肉食飽滿幸福味道的共同追求,高舸齊大口吞下一塊,肥美的滋味在他口腔里流淌。
“喲,今天胃口挺好的啊?!崩习宄唪待R微笑。
“可不嘛?!备唪待R一邊看著手機里薪水到賬的短信傻樂,一邊點圖。
一萬三千塊,雖然大部分都瞬間被網(wǎng)貸和房貸抽走,但留下的兩三千塊錢足夠讓高舸齊生活改善一下了。
飽飽的美餐一頓后,他才拍了拍微微脹起的肚皮回到家,躺在了NVR設備上。
這幾日三位主管安排的課程十分極端,幾乎所有課題全部圍繞著野外行軍展開,在所有人都能對武裝偵查的標準作戰(zhàn)程序和野外行軍標準對答如流后,教官們又下達了演練任務。
遠離人煙的自然保護區(qū),細碎的陽光透過林木間的縫隙灑在高舸齊臉上,這里的空氣富積了喚醒所有細胞的生機,深吸一口就如灌入清新的薄荷香氣一樣。
然而就是在這么太平的地方,卻出現(xiàn)了“假想敵”。假想敵是教官為了滲透演練布置的威脅,他們在營地所屬的保護區(qū)北緣部署了三個油料補給點,今天教官計劃帶隊監(jiān)督四十名學員兵分三路,進行越線滲透,然后抵達目標集合點發(fā)動突襲。
三名教官分別將簡短的METT-TC分析告知了所有人后,學員們就開始了戰(zhàn)術策劃。
抵達所謂的“油料補給點”,要完成涉野需要從南至北跨過保護區(qū),直線距離27公里,沿途地形十分復雜,而路線由學員自行商議,最后像遞交小組作業(yè)一樣給阿歷克賽審核。
規(guī)劃路線是野外行軍最核心的要素,由于教官們把作戰(zhàn)環(huán)境定性為敵后活動,學員們的武裝巡邏隊比起一般輕步兵班組配置不過多出三兩個步槍手,所以滲透過程中遭遇任何敵人都可視作把任務搞砸一半。
要做到在敵后悄無聲息的行軍,巡邏路線就必須要避免與敵人接觸,避開有人活動的村莊,容易暴露的線性和開闊區(qū)域,對敵人有較強軍事價值的區(qū)域,同時還要考慮導航因素和徒步機動的難易度,不影響任務進程。
十二人組成的加強巡邏隊圍著一張地圖七嘴八舌,鉛筆都在地圖上畫了不知多少條線后,終于才達成了一致意見。
“這塊區(qū)域灌木非常多,沒有遮蔽掩護,還會留下痕跡,這段路的檢查點太多了,而且地形標志重復,容易偏離行軍方向。”阿歷克賽只瞥了一眼地圖,然后就拿起鉛筆重新調(diào)整了一下。
一切規(guī)劃完畢,所有人收拾好了物資開始了演練任務。
雖然在《合約戰(zhàn)爭》中,所有玩家的體能都是靠系統(tǒng)強制平衡而“達標”的,但三十公斤的負重還是讓高舸齊十分不適應,他低頭瞥了一眼自己臃腫的身子。
軍綠色的Smersh戰(zhàn)術攜行具上掛起塞得滿滿當當?shù)乃膫€雙聯(lián)彈匣包、一個電臺包、三個手雷包和兩個用來放羅盤醫(yī)療物品的雜物包,背上的先鋒背囊還裝有彈藥和帳篷,更別提胸口的兩點槍帶上還掛著一支AK74了。
隨行考核的阿歷克賽也背著同樣的負重,但這老家伙在隊伍前后不停竄來竄去,檢查著隊長對隊形的控制,還有行軍流程的執(zhí)行情況,一口大氣都不喘。
巡邏路線的第一段,需要整支隊伍沿著密集的樹林掩護上山,但實際地形和地圖上難免有出入,也就會打斷了既定路線計劃。
最嚴重的情況發(fā)生了,隊伍在一塊沒有任何遮蔽的草甸前停下了腳步,初略的觀望了一下地形,如果要繞路非得多走出一個路段來。
就在大家原定警戒商量怎么通過眼前這片開闊區(qū)域的時候,幺蛾子出現(xiàn)了。
三聲槍響如平地驚雷,讓所有人打起了抖了個哆嗦。
“200米防線,方位角70,林線方向接敵,注意了啊,就把每根樹當靶子打?!卑v克賽一手握著羅盤,一手拿著AK74朝天鳴槍:“還他媽愣著干嘛?組織反擊??!脫離接觸的操演怎么搞的?小隊長!”
那個靠抓鬮上任的小隊長,扶了扶頭上的絨線帽,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火力分隊A,原地建立射擊陣地!火力分隊B向后撤離五十米到林子里去!”
還沒等高舸齊打開AK74保險進入模擬的戰(zhàn)斗,阿歷克賽就叫停了演練。
“火力分隊B進了林子有射界嗎?他們進去給不了A隊掩護,你是想讓拿隊伍里一半人的性命幫你逃跑?還有側翼情況沒有摸清,剛剛停止下來,為什么不清理停止點周圍50米的情況?為什么不建立警戒分隊?萬一近距離接觸敵人呢?”阿歷克賽搖了搖頭:“你犯了三個錯誤,按規(guī)矩取消你的隊長資格?!?p> 從出發(fā)到現(xiàn)在高舸齊也沒有意識到這些問題,幸虧剛才抓到的“記步員”的鬮,不然還沒表現(xiàn)就直接踢下去了,他看了看杰克奧利弗這些還在幸災樂禍的蠢蛋,他們絲毫不明白在平時訓練中好好表現(xiàn)有什么用處。
接下來,阿歷克賽又出了不少難題,被敵人近距離伏擊,軟接觸到敵人的哨站,一條條緊急狀況從他嘴里說出來就像真的一樣,忙得所有人手忙腳亂。
當巡邏隊在不得不通過公路這種線性區(qū)域時,因為隊長沒有挑選拐彎處通過,又一次“暴露”在假想敵的火力之下了。
在阿歷克賽三言兩語模擬出的敵情里,敵人的火力依公路把前導小組和主力分隊分割了,不僅如此,敵人還從側翼接近,形式迫在眉睫。
高舸齊爬在路邊的樹根下,AK74依托著樹根不停用長點射跟空氣奪取火力優(yōu)勢。
“停,停,為什么非得要讓前導小組撤回來?”
“報告,因為前導小組只有3個人,讓3個撤回來,總比讓9個人再次越過敵人火線要安全。”
“豬腦子?!卑v克賽粗暴地從隊長的上衣兜里拿出地圖:“通過危險區(qū)域,是要有應急集措施的,如果遭到數(shù)倍于我們的敵人直接火力,是不是應該分頭撤離,到備用遠集合點?”
七八個巡邏隊長在阿歷克賽嘴里模擬出的敵情下悉數(shù)陣亡,終于輪到了高舸齊,他不是來西瓦羅斯娛樂的,更不是因為自己喜歡戰(zhàn)爭這種男人游戲,高舸齊的目的很簡單,掙錢。
要想掙錢,無非就是升職加薪,要想升職加薪,就要在這群來“郊游”的混世魔王里脫穎而出,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氣,快速轉換角色。
“根據(jù)情報,這條公路是敵人前方防線的補給線,所以會有專門的追蹤部隊巡邏。”阿歷克賽再次模擬了一個獨立情景。
高舸齊點了點頭趕緊做出部署:“奧利弗你充當后衛(wèi),清理腳印和痕跡,注意腳下灌木和容易留腳印的泥地,前導小組檢查集合點,從現(xiàn)在大家隱蔽,開始噪音管制。”
他從小就喜歡自降存在感,自然與班干部無緣,即便是后來工作,也只是個萬事靠自己的設計師,從來沒有居高臨下的領導過人做事。
一時間還有些“冒充者綜合征”上腦的局促,然而當他命令下達后所有人都各司其職,槍口對準了各自的火力責任區(qū)警戒,整個班組就像一件運轉協(xié)調(diào)的機械開始工作,一種高舸齊不愿意承認的成就感讓他心底發(fā)熱。
通行危險區(qū)域的演練做的很細致,高舸齊汲取了教訓,加強了隊伍通行的控制,通過公路時還特意讓所有人道路行走,然后特意花了心思在道路邊做了“殺毒”處理,清除了痕跡,這樣即便被“敵人”追蹤也發(fā)現(xiàn)不了隊伍行動的方向。
上山路段地勢較為平坦,林木也漸漸少了起來,由于面臨敵人巡邏,所以高舸齊每隔20到40分鐘就命令停止隊伍,在“觀察”到?jīng)]有敵人活動后,遍沿著有樹林密集和山坳重新規(guī)劃路線,一路平安無事地走過一個檢查點后,阿歷克賽又給出了新的突發(fā)狀況。
“觀察哨回報,有敵人正在你們隊伍后方的山坡300米處活動,六人巡邏隊?!?p> “我可沒有說啊?!苯芸顺v克賽聳了聳肩膀。
“我知道你沒有說。”阿歷克賽揉了揉額頭嘆氣。
高舸齊已經(jīng)很小心了,他特意放慢行軍速度,還在停止的時候多次設置偵停哨和觀察哨,但還是被阿歷克賽增加了“游戲難度”。
擺在高舸齊面前只有兩個選擇,要么組織一場倉促伏擊干掉追來的六人巡邏隊,要么改變路線在林地里留下混亂的痕跡,擾亂敵人的追蹤后抽身撤離。
回想起在山坡上行軍三百米所用的時間,高舸齊果斷地選擇了進行伏擊,在前行幾十米后,他讓巡邏隊所有人都輕手輕腳地踩著地面的石頭,偏離原定路線,然后埋伏到了有著巨石堆掩護的高處。
“敵人”如果順著痕跡追上他們,一地會遇到偏離路線時制造的“斷頭路”,剛好伏擊陣地就在這條路的側方,射界開闊足以讓六人組的小隊有去無回。
所有人對著山坡下方的樹木稀少的林子屏住了呼吸,兩支RPK74機槍已經(jīng)被高舸齊規(guī)定出了阻攔線,敵人妄圖使用煙霧掩護只會被機槍火線牢牢鎖死在伏擊殺傷區(qū)。
然而阿歷克賽始終會給出高舸齊難以預料的情況。
“敵人前導小組到了殺傷區(qū)了,其余四人正在邊緣警戒。”
“我靠。”杰克鮑爾回過頭望了阿歷克賽一眼后,又被瞪了回來。
“我檢查了一下剛剛你們偏離路線時清理的痕跡,雖然做的不錯,但你們的動機太明顯了,如果是有經(jīng)驗的追蹤隊,百分百會察覺你們是想組織倉促伏擊的,伏擊陣地設置的也太顯眼。”
巡邏隊里的人都小心翼翼地隱蔽著,只有阿歷克賽坐在大石頭上叼著煙。
“敵人百分百會在更高的地方設置觀察點,排查這塊亂石灘,然后留住一些人牽制住你們,到時候,呼叫間接火力,崩——哼哼?!卑v克賽砸了一下拳頭,笑了笑。
這是高舸齊第一次見這個一直癟嘴的老頭笑,他的笑容只有嘴角在微微蠕動,面部其他肌肉始終緊繃著。
“阿歷克賽老爹,你這有點不厚道了,敵人有那經(jīng)驗干嘛追蹤我們這幫菜鳥啊。”杰克耷拉起肩膀。
“別廢話,怎么辦?”
高舸齊環(huán)顧四周,與敵人追蹤隊相反的方向全是亂石灘,沒有任何遮蔽,如果在從那撤離山腳下的“敵人”都能搜索到,只能硬著頭皮解決掉堵在另一條退路上的巡邏小隊了。
“算了,太陽要下山了,選個過夜的地方吧。”阿歷克賽把掐滅的煙頭裝進兜。
選了一處避風的樹林,高舸齊帶人建立環(huán)形防線后,這一天的演練才算正式結束。
圍坐在篝火邊,白天緊張的演練掏空的所有人的精力,連聊天也只是輕聲輕語。
“那個時候,真的他媽叫千鈞一發(fā),停車場里四面八方都是槍聲,十多個亡命之徒殺紅了眼。”杰克鮑爾吹噓著在別列諾夫卡的遭遇。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三個孤膽英雄勇闖龍?zhí)痘⒀?,這如西部片般的情節(jié)馬上就吸引了一大群聽眾。
“別聽他胡扯,他被人推下樓摔成了殘廢,走路還要扶著。”奧利弗擺了擺手。
相較于扯一些有的沒的,高舸齊更愿意和王永華談論柴米油鹽。
“哎,我才不愿意回去,天天面對那個黃臉婆腦袋都大了。”
就像那些利用下班時間跑網(wǎng)約車的中年男人一樣,王永華把玩《合約戰(zhàn)爭》當做了逃避家庭壓力的避風灣,只不過他和高舸齊一樣,也下崗了,當談論起房子,高舸齊又發(fā)現(xiàn)了他跟王永華的共同點。
“我也有房貸啊,兩套,媽的,還好老婆也有工作,不然全家都得喝西北風了?!蓖跤廊A抽了口煙。
“你沒想過,過不了選拔怎么辦嗎?”高舸齊撓了撓頭。
“能怎么辦啊,賣掉NVR找個工作唄,我估計也只能跑網(wǎng)約車了,我這年紀,沒啥公司要我吧——你啊,你還年輕,耽誤得起,小凱就更別說了,剛畢業(yè),給他三年瞎玩也沒什么影響。”
年輕才耽誤不得啊,高舸齊話到嘴邊又咽下,面前這個臉上溝溝壑壑被火光拉扯出影子的男人聽了不知道會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