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周祒腦海中又回蕩一遍這八個字,開口說道:“我認為此句合理,祀乃禮,亦為法,成子與天神祭祀,憊懶無度,而致滅亡,此為不以禮制法,法外有不臣者也!”
周祒此人,卻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他大概是最早披著禮的外衣行法家之事的人了吧,此時還是開放的戰(zhàn)國時期,大家的思想還沒有被束縛住。
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是,成肅公在祭祀的時候懶惰,不遵守禮的要求,敬奉天神,因此導致了滅亡,這是因為他不遵守在禮里邊制定的法度,而最后被別人在軍法之外殺了。
也就是說,周祒說的還是法。
法就是制度。
而成肅公在祭祀上不遵守禮的法度說明他在行軍的時候制定的法度也必然是松散的法度,聽從的人未必有很多。
他本是出征周軍當中最高人物,按照道理來說是不可能因為班師回朝而出現(xiàn)問題,但是現(xiàn)在出現(xiàn)問題了,卻是什么原因呢?肯定是因為他的法度不夠嚴明,最終招致了滅亡。
周祒簡單一句,便說明了一句話,天大地大,法度最大。
而趙章冷笑一聲,他聽不懂周祒在說什么,但是他要在氣勢上壓倒周祒,先進行攻心,然后再攻身。
從議題來看,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句話合理嗎?合理又不合理,合理在于《左傳》所在的時期是敬奉天神的,周朝就是因為商朝不敬奉天神才攻打他們的;然而不合理的地方在于現(xiàn)在封建的制度講究一個正統(tǒng),而正統(tǒng)就要祭祀祖先,向別人表明自己的祖先時期就是牛逼的人物,因此自己處在正統(tǒng)地位,讓別人不敢造次。
至于戎,那就更加矛盾了!
周祒提到了禮!
但是趙國不是把自己的宗主國晉國給干翻了嗎?這么說的話,趙國打了一場不義的戰(zhàn)爭嘍?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或許正確,但是從禮的角度根本解釋不通的。
這龐煖還真以為自己是吳下阿蒙,連成肅公的事情都不知道?
自己不僅知道,還知道的很全。
趙章笑瞇瞇的看了周祒一眼,而后對著龐煖拱手道:“我覺得,刑部侍郎說的不對,憑空指手畫腳,所言皆是空洞,嘿嘿嘿?!?p> “哦,郎中有何見解!”龐煖問道,對于趙章先踩一下周祒的做法他明顯不喜,然而趙章也并非侮辱周祒,因此,龐煖并沒有發(fā)作。
“侍郎所言,成子與天神祭祀,憊懶無度,而致滅亡,我認為簡直就是荒謬之談。”趙章瞥了周祒一眼,見其欲要發(fā)怒,絲毫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又道:“且聽我娓娓道來,侍郎便知道我為何說你不對!”
“你且說說!”周祒滿腔的怒火頓時壓下,他倒要看看這太子不說自己的見解,在這里嗶嗶自己說的話做什么,殊不知,趙章是在引導大家將文斗弄成辯論賽。
這種以大家各自說出自己的見解,然后讓大家判斷誰說的是高屋建瓴的思想有什么意思?男人就要辯論,不僅要辯,還要抓住別人的漏洞把他批的體無完膚。
當然,趙章這么做的緣故是,他發(fā)呆了十五分鐘,不知道該如何談見解。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這是很多君主都認同的,自己有什么好辯頭?拿一個已經(jīng)成事實的東西去辯駁,似乎有些幼稚。
而周祒已經(jīng)說了此句合理,自己再去說一句我也認為合理,平白將這辯題弄成了相聲,自己成了周祒的捧哏,那最后的結(jié)果自然是周祒更勝一籌嘍。
所以趙章沒辦法之間,只能兵行險招,懟周祒的見解,讓周祒無話可說。
“郎中不可過分損人,且說不出個一二,立即判負!”龐煖總算是替周祒出了一次氣,龐煖原本準備中和二人,讓最后的戰(zhàn)局看起來是平局,然而趙章此子,太自負了,自負的讓龐煖心中生出一些不滿。
一句說別人是空洞,一句說別人荒謬,倒是像個大放厥詞的小丑,龐煖也終于知道周祒為什么討厭趙章了。
不過周祒卻不是因為這點才討厭趙章的,他之前給趙章授課的時候,趙章從來不聽,不喜歡學問,拿自己當兒戲才是問題的緣由,當然深層次的原因是,原本以為重視自己才讓自己給太子當老師,最后發(fā)現(xiàn),原來只是敷衍自己。
趙王和王后對于太子寵愛的太過了,被寵愛的總是有恃無恐,周祒真正不滿的哪里是趙章,分明是那高高在上的君王趙雍。
不過,趙雍也是有苦說不出,他又沒帶過孩子,當初第一個孩子出生的時候,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留下的第一條生命,而且還是個兒子,趙雍可沒有兒窮養(yǎng),女富養(yǎng)的傳統(tǒng),兒女都是寶,趙雍對于趙章還是十分喜愛的,不然也不會三歲就封個太子。
這是他第一次在趙豹的權(quán)勢之下喘息的一次,自此對于趙章他更加喜愛。
“侍郎說,成子因憊懶招致天神不喜而亡,不知侍郎可知,為何成子一路戰(zhàn)斗無事,偏偏回來的時候生病死去了?”
“此正是天神之威,不教你亡于兵戈,而亡于常,天神之威宏宏?!敝艿x道。
“那侍郎不如說說吾趙國祖上襄祖,襄祖祭祀之后承簡祖命而登太極,然襄祖為簡祖之幼子,不知可否得罪天神?”
“狂妄!”周祒不說話了,倒不是無話可說,而是這趙章仗著自己是趙家人肆意拿祖宗說事,自己卻不能在別人面前評論別人的祖宗,這也是周祒生氣地緣故。
他站起身來,拂袖而去,自己真是失心瘋了,和一個武蠻子來文斗。
而龐煖也是苦笑著離開,唯余趙章一個在這里一臉郁悶,辯不過就跑了么?
而趙章身后,一眾觀看的也是一臉驚駭?shù)赝w章,他們大多數(shù)可不知趙章的來歷,一口一個簡祖,一口一個襄祖,應該是趙家人,不過祖宗的事情哪能作為口上的由頭,來說祖宗不敬天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