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純貴妃”三個字，太后原本慈祥的面色瞬間沉了下來，明顯不想見到她，但考慮到今日純貴妃是依禮制帶著新婦來給自己請安，便擺了擺手讓她們進殿。
兩位女子一前一后依次邁步走進元德殿，行在前面的純貴妃屈膝福了福，而跟在后頭的謝含煙，因為是第一次以孫媳的身份參見太后，所以跪下來行了大禮，規(guī)規(guī)矩矩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太后微微擺了擺手，兩人才起身站定。
“你今日穿的倒是很合適。”太后對純貴妃說道。
許是因為兒子已娶親成家的緣故，與平日里鮮亮明麗的裝扮不同，純貴妃上身著了一件素青色上衣，再配以深紫色煙羅裙，頗有身為長輩的穩(wěn)重。
太后眼珠稍轉(zhuǎn)，將目光移到純貴妃身側(cè)的女子上。
謝含煙今日穿了一身淡粉色云錦長裙，裙裾上繡著一朵并蒂海棠，倒也符合她剛新婚的嬌娘子身份。
太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見她沉靜有禮、行止有度，面上也浮起了一絲笑意，滿意地點了點頭：“炎兒的眼光不錯，這個姑娘哀家看著也喜歡。”
語罷，侍奉在一旁的姑姑走到謝含煙跟前，手中的托盤中放著一個雕工精致的木盒。
謝含煙恭敬地雙手接過：“含煙謝太后賞賜?！?p> “你是我齊家的媳婦，哀家給你個見面禮也是應(yīng)該的，快打開看看吧?！碧蟠鸬?。
謝含煙依言按下銅色的鎖扣，然后打開手中的木盒，映入眼簾的是一把小巧的匕首。
這把匕首的刀柄為黑色，上面刻著暗金色虎紋，刀刃是以極好的銀鋼鑄就，溫暖的日光映在上面反而射出點點寒芒。
謝含煙盯著眼前的匕首不知所措，本來打算做出驚喜表情的念頭在看到實物的一瞬間消失了，她實在是不明白太后為什么要送一把匕首給自己當新婚禮物。
“哀家本來想送些珍寶給你，可在庫房里翻找的時候見到了這把匕首。它原是哀家長兄留下的東西，想著你與我們袁家也有緣分，便將此物贈與你?！彼剖遣煊X到她疑惑的內(nèi)心，太后開口解釋道，提到已經(jīng)亡故的長兄時，目光變得悠遠而惆悵。
她與太后的本家袁家哪里來的什么緣分？謝含煙百思不解。
哦，她記得純貴妃好像也是姓袁的。
這樣想著，謝含煙下意識地轉(zhuǎn)頭去看身旁的純貴妃，見她只低眉斂眸地站著，看不清表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純貴妃立著的身子有些僵直。
“是了，貴妃娘娘的父親就是皇祖母的兄長，皇嫂如今嫁給了莊王哥哥，自然是與袁家有緣分。”見殿中陷入了低迷的氛圍，瑞陽公主開口解釋道。
談起袁家，人們腦海中浮現(xiàn)出的第一個詞就是“滿門忠烈”。的確，在大成統(tǒng)一的霸業(yè)中，袁家立下了汗馬功勞，但他家的兒郎也因此犧牲在沙場了。
而純貴妃就是袁家長子的獨女，論關(guān)系，太后和她應(yīng)該是姑侄，但奇怪的是，兩人的關(guān)系并不親密，太后似乎很瞧不上純貴妃的樣子，而純貴妃也從來不提她的身世，所以大家也很少提及。
至于其中的緣故，瑞陽也不太清楚，想來只有當事人知道了。
“除此之外，賜你這把匕首也有另外一層意思。哀家在宮中也聽過你京城第一才女的名聲，讀書使人明理養(yǎng)性，成為聰明伶俐的人能在這世上得到很多好處。”太后從回憶中緩了過來，一雙鳳眼微微挑起，眸中似含深意，“但是一個人如果太過聰明，就會心生妄念，哀家希望你不要成為這樣的人。身為親王正妃，除了主持王府中饋，還需懂得如何規(guī)勸夫君，可別讓他聽信了小人所說，走上一條不歸路。如果正有那么一天，那你就用這把匕首自盡謝罪吧?！?p> 謝含煙聽了太后的一番話，不禁冷汗直流，這根本不是賞賜，而是給她敲的一記警鐘。太后表面上不理世事，但實際上對宮外發(fā)生的事情洞若觀火，她是要借自己來敲打純貴妃和莊王，不要做出違逆犯上的舉動。
一個深宮老婦尚且如此，皇室果然不簡單。
謝含煙勉強定了定心神，盡力保持著面上的鎮(zhèn)靜：“含煙謹遵太后教誨，日后會越加謹慎自持，一定不辜負您的期望?！?p> “你明白就好。哀家也有些乏了，你們兩個就先退下吧?！?p> 太后又靠倒在那張?zhí)梢紊希p手輕搭在長扶手上，兩眼的眼皮沉重地閉了起來，似乎真的累著了。純貴妃和謝含煙見狀，也不再打擾，便福身告退了。
待這兩人走后，瑞陽公主低下身，用手輕輕地扯了扯太后的衣袖：“皇祖母，她們都走了，你怎么還裝睡啊？”
太后掙了一只眼睛，就看到瑞陽一臉笑意地立在她的跟前，不禁笑開了：“你怎么知道哀家是在裝睡？”
“哪有人早上就覺得困的，而且您只讓她們離開，還留我在這里，當然是用裝睡這個法子將她們趕走啊?！比痍柟鬏p快地說道。
她見平時莊重的太后也有如此頑皮的一面，也覺得有趣，便沒有忍住笑出了聲來。見她這么高興，太后也笑了開來，她輕輕點了點瑞陽的額頭，很是親昵的樣子。
但她隨即又嘆了一口氣：“你這孩子，像你父親，太聰明了。”
瑞陽公主聽出了其語中的無奈，知道太后是在為自己試圖參與朝政的事情擔心。她害怕敬愛的皇祖母對自己有所誤會，不免心焦，一時沒有發(fā)現(xiàn)太后用的是“父親”而不是“父皇”二字。
她正欲開口辯解，太后便擺了擺她布滿皺紋的手阻止其開口：“哀家已經(jīng)老了，早已經(jīng)不管事了。哀家知道你是個心里有主意的，不必事事都告知我，自己作決定就好。無論你做什么，祖母都會站在你身后支持你，你放心。”
她自小就受到太后的疼愛和照拂，兩人之間的情分頗深。現(xiàn)在太后的一席話讓瑞陽公主心中十分動容，特別聽到最后的三個字，讓她有種想哭的沖動。
瑞陽蹲下身子，輕柔地伏在太后的膝上，別過臉去不讓太后看到她紅了的眼眶，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表示她知曉了。
過了一會兒，她又恢復(fù)了往日的開朗的神情，朝太后問道：“對了，皇祖母，您的六十大壽就快到了，有沒有什么想要的禮物啊？”
“只要是你送的，哀家都喜歡。”太后寵溺地望著她。
瑞陽嘿嘿一笑不再說話，然后眨了眨她那雙圓溜溜的杏眼，里面浮現(xiàn)出靈動的顏色，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