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出行

　　放榜的日子總是特別熱鬧的。

　　不少儒生天還沒亮就起來了，來到貢院門前巴巴地盼著，期待黃榜上能有自己的名字。

　　也有許多平頭老百姓匆匆趕來湊熱鬧的。他們又是踮腳又是伸頭的，著急一睹那些及第子弟的風(fēng)采。

　　待瑞陽抵達貢院時，門口已圍得人山人海，放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眾黑壓壓的腦袋。

　　還沒等她吩咐，云岫便從馬車上跳了下去，準備沖進去看看。

　　可這人群圍得水泄不通的，縱是她身量再小也擠不進去，還反被推了出來。

　　她垂頭喪氣地回到馬車上，失落道：“公主，人太多了，我進不去?！?p>　　瑞陽摸摸她的腦袋，安慰道：“沒事，咱們再想想辦法?！?p>　　她輕輕撩起車簾朝外看去，果然是人流如潮。瑞陽一手支著腦袋，思索著該如何擠進人群看榜，另一張手不自覺地從松開了簾子。

　　就在那簾子即將落下時，一只白皙修長、骨節(jié)分明的手復(fù)又將其挑起。

　　瑞陽先是驚地向后一縮，再探頭望去時見馬車下立著一位俊美的藍衣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瑞陽沒料到會在這里碰到文珩。過了半晌，她察覺到文珩掀簾盯著自己看，面上不覺紅了起來，也不知是被冒犯還是害羞的緣故。

　　她板著面孔生硬地問：“不知文公子為何在此處？”

　　“沒想到能在這里碰上殿下，可真是巧?！蔽溺裱壑袔е唤z狡黠，笑著說，“公主此番出行怕是不好被人瞧見，不如找個安靜的地方，我們坐下來細說。”

　　——

　　湛藍的天空下是背倚著山群的河流，它正如一條流光的碧綠色綢緞，飄舞在這如畫的風(fēng)景中。

　　潺潺的流水上悠悠地駛著一架游船，船中面對面坐著瑞陽和文珩二人。

　　瑞陽開口問道：“你方才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p>　　“自然是同那些人一樣，來看看自己的名字有沒有出現(xiàn)在榜上?！蔽溺翊鸬馈?p>　　瑞陽感到納悶。

　　通常勛爵家的子弟不太愿意走讀書科考這條路。一來，他們自小身驕肉貴，吃不得寒窗苦讀的苦；二來，他們有上一代的爵位繼承，再不濟最終也能得個外放的小官做，實在不必擔(dān)心沒有出路。

　　“文公子也參加了今年的考試？不知結(jié)果如何？”瑞陽還是禮貌地問了一句。

　　“僥幸考取了第九名?！蔽溺翊鸬?，面上帶著淡淡的愉悅。

　　瑞陽祝賀道：“那可要恭喜文公子了！齊國公知道了這個消息必會為你高興?！?p>　　文珩聽了這話卻苦笑一聲，幽幽道：“誰都可能為我高興，唯獨我父親不會。”

　　瑞陽聞言詫異地抬眸看他，卻見文珩偏過頭去，抿著薄唇不發(fā)一言。他的雙眼透出了淡淡的悲傷，如同水上朦朧的霧，怎么化也化不開。

　　她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么，張了張口欲安慰文珩，但又不知從何說起。兩人陷入了沉默。

　　過了一會兒，大約是想打破這尷尬的氣氛，文珩率先開口：“今日放榜時，我也留意了一下此次會試名列前茅的子弟。這中了會元的學(xué)士，名叫王駿?！?p>　　提到姓王的，人們第一時間想起必然是位高權(quán)重的王左相王衍。

　　說起來這王駿的確與王相有些關(guān)系。王駿雖是王家人，但卻是旁系子弟。不過他天資甚高又勤奮努力，早有才名流傳于京城。

　　“原來是他?！?p>　　“得了第二名的是一位叫許昌的公子?！?p>　　許昌，這正是莫廣門下那位得意門生的名字。聽到他考取高名的消息，瑞陽忍不住勾起嘴角。莫叔言他才華橫溢，誠不欺她！

　　一旁的文珩將她微妙變化的表情盡收眼底，心下了然。

　　文珩問道：“不知殿下可認知此人？”

　　“本宮怎會認識。”瑞陽快速地否認了。她疑心文珩看出了什么，試探地問道，“文公子為何這樣問？”

　　“沒什么。我剛回京都，對各人各事都不太熟悉。本以為殿下消息靈通，誰知您也未曾聽過?！蔽溺褡匀粦?yīng)答，觀其神情倒不似作偽。

　　瑞陽訕訕道：“本宮久居深宮不常與人相交，知道的事也不過比文公子多那么一點?！?p>　　文珩輕笑也一聲，并沒有追問下去。

　　他轉(zhuǎn)而提起桌上已經(jīng)燒開的水壺，略微向一側(cè)傾斜。壺中的水帶著蒸騰的熱氣流出，淋在盛著茶葉的瓷碗里。

　　文珩輕緩地帶著水壺上下起落，碗中碧綠的茶葉也隨之升升沉沉、徐徐旋轉(zhuǎn)。不一會兒，清澈沁鼻的茶水便泡好了。

　　一杯新茶遞至她面前，瑞陽趕緊伸手去接，不經(jīng)意間竟碰到了文珩的手。

　　她接了茶杯后趕緊縮回了手，只低頭抿茶來掩飾自己的不自然。

　　過了一會兒，瑞陽又抬起頭來，雙手捧著杯子，悄悄打量坐在對面的文珩。

　　他的手纖細干凈，十指如蔥根一樣又直又白，茶具在他的手下自如翻轉(zhuǎn)，生出一種流暢的美感。裊裊升起的茶煙模糊了他的面容，不過只看輪廓也瞧得出底下的男子生得俊美絕倫。

　　不知為何，瑞陽的腦海中突然浮現(xiàn)出早晨云岫那句“榜下?lián)裥觥钡膽蜓浴?p>　　哎呀，自己怎么起了這樣的念頭？不行不行，齊暄啊齊暄，你可別再亂想了！

　　這樣想著，瑞陽的臉又紅了起來，腦子也亂了起來。

　　“文公子，時候也不早了，本宮還是早點回去吧?！比痍柾蝗婚_口說話，語氣特別嚴肅。

　　文珩可不知道她那小腦瓜里想的什么，只覺得這句話來的突然，但想來也有道理。一個尚未婚配的公主和世家公子長時間待在一處，的確不太合規(guī)矩。于是他便讓船家靠岸，兩人就此拜別。

　　——

　　瑞陽公主才剛踏入棲梧宮，正打算換一身輕便的衣裳歇息，卻被一個急匆匆趕來的宮女給打亂了。

　　那宮女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扶著門框才勉強站住。她著急想要開口說話，卻因為氣息不穩(wěn)吐不出字來。

　　瑞陽蹙眉道：“什么事這么著急？”然后吩咐人給那宮女遞了一碗水。

　　那宮女喝了水后緩過來幾分，立刻朝她跪下叩頭。

　　她哭喊道：“殿下，您快去宣寧宮看看吧，皇后娘娘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