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宇和王嚴舒家在郊縣,離學校比較遠,上班倒地鐵坐公交一來一回就得三四個小時。兩人懶得在路上折騰,索性就在離學校不遠的地方租了間房,做起了室友。
回住處的路上,劉宇把今天周凱請客的事告訴了王嚴舒,想聽聽他的意見。
“東山會所?”王嚴舒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搖頭笑著說:“我就說你這個師兄不簡單吧!”
王嚴舒和周凱教的都是政治,平時經常一起參加教研活動,所以論起了解來,王嚴舒對周凱的了解遠遠多于劉宇這么個偽師弟。
“是不簡單,反正他那頓飯我可吃不起?!眲⒂钕氲侥且蛔啦司陀行┤馓?,問題還吃不飽。
“壓根不是錢不錢的事,你知道那家會所是誰開的嗎?老馬的外甥!”王嚴舒意味深長的看了劉宇一眼,“我在律師事務所實習的時候陪領導去過一次,據(jù)說里面還有老馬家的股份。”
老馬是三中校長馬元安,兼著黨高官,是三中地地道道的大校長,一把手。周凱特地選東山會所,當然不會不知道這家餐廳和老馬家的關系,這就是明擺著給老馬捧場帶客戶。高堯的爸爸高云鵬是B市有名的地產商,平常的吃喝招待肯定少不了,隨便分點到東山會所都夠了。
拍領導馬屁,不花自己的錢就變相送禮,真是高明的很!
“除了拍拍老馬,還能和高云鵬這樣的人搭上線,周凱怎么會錯過?你看著吧,要是我估計的沒錯,等高二分班,他鐵定會把高堯弄到他班里去”
“弄什么弄?要是他想要的話,我把整個班都給他!”
劉宇說的是實話,九班這個班主任本來就不是他自己想要帶的。原先九班的班主任定下來的是張濟,不過開學前張濟出了車禍,右腿骨折,估摸著最起碼也要臥床半年,臨時又沒老師愿意接,這才交給了劉宇。
“你也是個愣頭青,這樣的班也敢接。”王嚴舒瞥了劉宇一眼,“高堯這個富二代不說了,薛麗,王禹文家底也都不錯。劉景是教委劉局的兒子,一個副局長雖然算不上什么大官,但卻是咱的頂頭上司。陳嚴宇,電視臺陳臺長的公子,周瀟瀟,國稅局周局的千金,再加咱們那位二小姐,一個個的可都不好伺候?!?p> 王嚴舒說的二小姐叫艾佳,是張潔小姨的女兒,張潔因為家世私下里被劉宇幾個人稱之為三中大小姐,所以艾佳順理成章的變成了二小姐。
“這個班的學生配置明顯就是安排好的,所以當初才安排張濟來帶。張濟是數(shù)學教研組的組長,今年剛從高三下來,論資歷,論能力都沒的說,而且今年高考他那個班的成績比一中都不差?!?p> 高一分班表面上是平行分班,沒有重點班之說,可實際上總還是有些人情操作在里面。張濟名聲在外,有點能力的家長都把孩子往他手里送,一來二去就造成了這種局面。
劉宇是班主任,自己班里的情況當然了解,但也沒王嚴舒這么全面。
“別這么看著我”似乎知道劉宇想說什么,王嚴舒哼了聲,“我們教政治的沒你們語文老師那么風花雪月,沒事就議論國際局勢和國家大事了?!?p> “這也算國家大事?”
“馬克思主義哲學觀點,事物都是普遍聯(lián)系的,你怎么知道中東危機,巴以矛盾就聯(lián)系不到這些事?再說聊趙晗的車都能扯上中國足球,還有什么是扯不上的?”
“就閑著無聊瞎扯唄,哪來的這么多借口,說白了,你們政治老師也同樣長了一顆八卦的心。”
王嚴舒搖頭:“倒也不全是瞎扯,至少在你之前,周凱確實是想要接九班的。老馬那邊也同意了,不過彭輝嫌他功利心太重,給否了,所以平時對周凱你還真的防著點。”
想到周凱平時有意無意的向他打聽九班學生的情況,再想到今天的飯局,王嚴舒的話到真是給劉宇提了個醒。
“原以為學校是塊凈土,想不到也有不那么純潔的一面”劉宇有些感嘆。
“凈土?有人的地方哪來的凈土?”王嚴舒向看白癡似得看著劉宇。
劉宇他們租的是間一室一廳的老房子,在城西的桃李巷。剛走進巷子口,就遠遠的看見樓上的燈還亮著,屋里似乎還有人影走動。
“不會進小偷了吧?”
“省省吧,就咱那點家當請小偷上門人家都未必來。”王嚴舒沒好氣的說:“苗小帥被媳婦逐出家門了,實在沒地去就來咱這將就一晚?!?p> 苗小帥是三中的歷史老師,因為不帶九班的課,所以劉宇和他不熟。不過王嚴舒和苗曉帥關系不錯,一來是政史地屬于一個教研組,平時接觸也多些。二來是兩個人都有些貧嘴,遇到一起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以至于惺惺相惜,距離義結金蘭估計不遠了。
苗小帥最近攤上了一件倒霉事。前幾天有個學生家長在微信群里發(fā)了個紅包,苗小帥隨手就搶了,這本來也不算什么事,可沒成想第二天就有人匿名舉報到了教體局,還附上了苗小帥家長群里搶紅包的截圖。教體局的領導覺得這事雖小,但也是個典型,為此專門下文禁止老師在班級微信群,家長群里搶紅包。由此一來,苗小帥的大名在全市教育系統(tǒng)里算是傳開了,雖然最終沒對苗小帥做處罰,只是勒令他退還搶到的紅包,但人算是丟到了家。
“小題大做!”劉宇覺得這事苗小帥真是有點冤。
“可不是,苗小帥一共才搶到了兩塊二的紅包。不過你知道老馬怎么說嗎?”王嚴舒模仿馬元安的口氣,咳嗽了兩聲,“你們都說苗小帥二,我看吶,他是比二還多點二”。
兩塊二,可不是比二還多點二嗎,劉宇樂的直不起腰來。
回到住處,苗小帥正守著一桌菜大快朵頤,完全看不出一點委屈難過來。
“回來的早不如回來的巧,快來!”苗小帥熱情的招呼著。
“真香!”劉宇晚上壓根沒吃飽,忙拿了副碗筷坐到了桌邊,“這菜都王嚴舒辛辛苦苦從家里背來的,自家院里的,絕對綠色健康。”
王嚴舒一旁哼了聲,“那是,肥料都是我自產的,你們多吃點,千萬別客氣?!?p> “滾,你減肥不吃飯,別惡心我們!”劉宇白了他一眼。
王嚴舒有些胖,入職體檢的時候查出中度脂肪肝,所以就把晚飯戒了,看著劉宇苗小帥大快朵頤,心理極度不平衡。
“想減肥就去帶班主任,半年掉個十來斤正常?!泵缧涍叧赃呎f。
“苗哥,你這心可真大啊!”王嚴舒說。
苗小帥自然知道他話里的意思,笑了笑,“多大點事啊,哥們權當給全市老師們趟雷了。我估摸著這兩天全市班主任都得在家長微信群里發(fā)這么一句話,‘本群只限學習交流,禁發(fā)紅包’?!?p> 劉宇樂了,苗小帥的事一出他立刻就在家長微信群里下了‘禁止發(fā)紅包’的通知,內容和苗小帥說的一字不差。
“能找出那個家長舉報的嗎?”王嚴舒有些不忿。
“我找他干嘛?”苗小帥放下筷子,看了他一眼,“我是跟人吵一架還是給人家孩子穿小鞋?不至于。再說,家長矯情咱也不能跟著一塊矯情?!?p> “可就因為兩塊二也太冤了?!?p> “行了,咱領導還算講理,沒批評,沒處分,也沒經濟損失,就是丟了點面,不是事。再說我一教歷史的,歷史上忍辱負重,臥薪嘗膽的例子多了去了?!?p> “苗哥,墻都不扶就服你”王嚴舒拿著茶杯跟苗小帥碰了個杯。
“苗哥,咱教師節(jié)有啥福利沒有?”劉宇把話題岔過去。
“有啊,去年發(fā)了兩箱蘋果,今年應該跟去年差不多吧?!?p> “就兩箱蘋果?”劉宇有點失望,“不是說有什么過節(jié)費嗎?”
“那你是沒趕到到好時候。”苗小帥笑著說,“我剛來那會確實有過節(jié)費,八百一千的都給過,現(xiàn)在就沒了。就那兩箱蘋果還是咱學校校友贈送的,要是學校采購也算違規(guī)。”
“也忒可憐了吧。”
王嚴舒和劉宇對視了一眼,對教師這個職業(yè)的評估明顯下降。
“知足吧,教師這個職業(yè)比上不足,比下還是有余的。假期多,工作穩(wěn)定,各種保障體系也完整,想賺大錢不可能。”苗小帥適時的打了個飽嗝,“想餓死也不容易?!?p> 劉宇想了想倒也是,多數(shù)人當老師也還是圖一個穩(wěn)定,想要飛黃騰達腰纏萬貫的誰來當老師啊。
“也別光說過節(jié)費,你們班教師節(jié)給老師的禮物安排了沒有?”苗小帥問劉宇。
劉宇被苗小帥問愣了,“教師節(jié)學生給老師的禮物還要我安排?”
“你是班主任,你不安排誰安排?其實也不能說是安排,應該說是把控,把控一下。”苗小帥斟酌了一下用詞。
劉宇還是不明白苗小帥的意思,搖了搖頭。
“還是我給你上一課吧!”苗小帥放下手里的筷子,看著劉宇,“教師節(jié)的禮物送什么不重要,就是塊兒八毛的聯(lián)名賀卡,你也得有。這是人情世故,是心意,學生不懂,你得懂。你想想,高一十六個班,其他班都送禮物給老師了,偏偏你們班沒有,那得多跌份?學生不懂事,你這個班主任也不懂事嗎?”
劉宇想了想,苗小帥說的也在理,畢竟是教師節(jié),學生要是一點表示都沒有還真說不過去,自己這個班主任也臉上無光。
苗小帥繼續(xù)說,“送什么也是有講究的,以前就有一班學生送任課老師一人一盆白菊花,那可樂大了,班主任被懟了大半年。”
“還有這事?”
“可不是!這些事都得算到班主任頭上。還有,咱學校對于教師節(jié)禮物也是有個不成文的要求,價格一般不能超過二十塊錢。你們班土豪多,再整點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們敢送,老師也不敢收啊。”
“這事也是有的”王嚴舒一旁連連點頭,“我大學有個室友,他們高中那會就給老師送過手機,學校直接就把班主任撤了?!?p> “那就送手機,反正我這班主任是真心不想干?!眲⒂铋_玩笑的說。
“其實我覺得你稍微了解一下就行了,畢竟二小姐在你們班呢,還兼著團支書,出不了亂子?!?p> 劉宇想想也是,畢竟有二小姐這么個團支書,后面還有大小姐坐鎮(zhèn),應該不會有什么亂子。還有班長侯兵,那也是一個特有集體榮譽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