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回來了

　　1991年年底，三年沒有回家的林連生回來了。

　　苗玉英正在家里做飯，聽見有人推門，也沒在意，以為是林書河或者周小龍周小虎來了。

　　最近一段時間，苗玉英有些感冒，就不和林書河一家在一起吃飯了，怕傳染給兩個小孩。林書河和兩個小孩隔三差五的就在吃飯的時候給她送點菜過來。

　　苗玉英等了會兒沒聽見有人說話，就問了一句：“誰啊？”

　　過了會兒有腳步聲傳來，苗玉英轉(zhuǎn)身一看，愣住了。

　　“媽，我回來了。”林連生說道。

　　“回來，回來就好?！泵缬裼⒂行┛陌?，頓了下又說道：“你哥知道嗎？”

　　“不知道?！绷诌B生說道。三年不見，林連生仿佛更不愛說話了。

　　“行，你先去把東西放了，洗把臉就能吃飯。”苗玉英想起鍋里還做著飯，說了一句急忙又轉(zhuǎn)身回去看鍋。

　　苗玉英燒的疙瘩湯，林連生突然回來了，她給鍋里加了兩碗水，又舀了碗面攪了疙瘩下到鍋里。

　　吃飯時，苗玉英細細打量著坐在她對面的林連生，黑了，也比以前更棱角分明。

　　“連生，你這幾年過得好嗎？”苗玉英見他身上穿了件灰撲撲的外套，好像還是在家時候穿過的，忍不住問了出來。

　　“還行吧?！绷诌B生沒什么表情。

　　下午太陽好的時候，苗玉英燒了兩大鍋開水，對林連生說道：“連生，這會兒太陽大暖和，你洗個澡，衣服換下來我給你洗洗?！?p>　　“哎。媽，衣服我等會兒自己洗?！?p>　　林連生在鍋屋洗了，擦著頭發(fā)出來，看見苗玉英正舀水要給他洗衣服，忙攔了不讓。

　　苗玉英見他這時候穿了身八成新的運動服出來，才感覺心里不那么堵了。

　　林連生搶過衣服自己洗了，邊洗邊和苗玉英說：“媽，我這兩年過得挺好的，您別擔(dān)心我。路上坐車坐好久，我怕一個人被小偷盯上，專門穿的破破爛爛的?！?p>　　“那就好，那就好?！泵缬裼⒓幢悴恍派穹?，這會兒也不免在心里念了句阿彌陀額佛祖保佑。

　　“你當(dāng)年是不是跟林新民他舅舅走的？”苗玉英又問。

　　“是?！?p>　　“去了甘肅？”苗玉英至今不知道甘肅在哪里，甘肅只是一個代號，一個他兒子可能在的地方。

　　“嗯，去了甘肅。”

　　“那地方遠嗎？”

　　“挺遠的，得坐好幾天車，還得倒車?！?p>　　……

　　母子倆就在冬日的陽光下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起來。

　　原來，林新民的舅舅陳大江在甘肅跟別人一起開黑煤礦，出了一次塌方事故，砸死了兩個當(dāng)?shù)氐南戮と恕＿@事一傳十十傳百的，附近的人都不愿意再去干活，到最后他們在甘肅都招不到下井工人了。

　　陳大江就決定回村里帶些人去。他們那雖然是黑煤窯，但也不是那種不拿人命當(dāng)回事的，除了下井干活累一點，也能吃飽穿暖，還能攢下錢來。

　　但是這種黑煤窯，一旦被舉報，除了停產(chǎn)關(guān)門，還要被罰款。當(dāng)?shù)厝艘驗楹诿焊G招人干活，可以給他們創(chuàng)收，輕易不會舉報。但是外地人就說不好了，萬一被舉報，那就只有傾家蕩產(chǎn)一條路。

　　所以陳大江這才回村里，帶了一些人去甘肅。去之前也都跟他們說明白情況了，愿意去就去，去了就不能亂跑亂說。

　　“去了之后，跟新民舅舅合作的那個老板生病了，就讓我跟著照顧他，后來他還讓我學(xué)開車，每天就給他開車。管吃管住，一開始一個月給十塊錢，到最后來給到五十了。這么多年錢我都沒花，我都攢著呢。媽，我一會洗完衣服就把錢拿給你?！?p>　　苗玉英有些感慨，孩子都是好孩子，林書珍攢了錢也要給她，林連生攢了錢也要給她。

　　“你自己掙的錢自己留著吧，家里債也還完了，媽種地還能包著自己開銷，有剩的，就等過年的時候給孫輩兒包壓歲錢。媽不要你的錢?！?p>　　林連生在甘肅這幾年，吃喝不用花錢，衣服除非是穿到實在不能再穿了，才去買一件兩件，三年下來，也攢了一千塊錢，所以回來的路上，才特意穿的破爛些。

　　“媽，你就當(dāng)幫我存著，省的我大手大腳花了?！绷诌B生這話說的一點也不走心，他就不是個會花錢的人。

　　苗玉英也知道，這是小兒子的一番心意。所以她也就應(yīng)了。

　　“行，媽給你收著。對了，你這回回來，還走嗎？”

　　“不去了，那邊給人舉報了，被封了，不讓挖煤了。”

　　“我一會去后面給你大哥打個電話，你這兩天跟我上縣里一趟，你小侄女都上幼兒園了，你還沒見過呢。書珍也在你大哥那。”

　　苗玉英說著，回屋拿了錢，去大隊部借電話打。

　　苗玉英給林豐生辦公室打了電話，和他說了林連生回來的事，又跟他約好，哪天帶林連生一起去縣里。

　　臨去縣里，林連生問苗玉英拿了一百塊錢，說：“媽，一會去縣里，先買點東西再去大哥家?！?p>　　“行，到了我?guī)闳ベI東西。這兩年去縣里的車多了，我自己也坐車去過，每次去你大嫂都讓書珍帶我去逛百貨大樓，媽能找見?！?p>　　從去年開始，路過林村去縣里的車多了兩趟，苗玉英帶著林連生坐的是最早的那一趟車。到了縣里才九點多。

　　兩人剛出了車站，就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子攔下了。

　　“是苗大娘吧，我是林主任的秘書小周，林主任讓我來接你們回去?！?p>　　林豐生現(xiàn)在也配了秘書，用廠里的公車接個人什么的就是一句話的事。

　　苗玉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似是想起來了，笑著說道：“我上次來，是不是也是你接的？”

　　“是的，大娘，車在那呢，咱走吧?！?p>　　“不著急不著急，我要先去百貨大樓買點東西?！泵缬裼]忘了正事。

　　“行，上車，我開車送你們過去?！?p>　　苗玉英在百貨大樓給林婧挑了一條紅白相間的小裙子，用林連生的錢付的款。

　　林連生還要給林書珍買一件衣服，苗玉英沒讓。

　　“你大嫂這兩年沒少給她買衣服，你不用給她買了?！?p>　　林連生看到旁邊柜臺有賣沙金的手鏈項鏈，又給林書珍和林婧一人挑了一條，還要給苗玉英買，她死活不要，說什么農(nóng)村老太太戴項鏈，讓人家看見了，還不定說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