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棒子響,踏入戌時初刻。
毓秀閣。
侍書送走最后一位小姐,返身回到閣內(nèi),看到自家小姐正側(cè)著身子玉臂支頭休憩的模樣不由得一笑。
與讀、筆、墨一起將有些狼籍的屋子收拾干凈,來到劉珝身邊:“小姐,需要吃點東西么?”
聞言,劉珝這才睜開眸子,神情疲憊,纖指揉按著太陽穴:“算了,不吃了?!?p> 說著便坐起身,苦笑的搖頭,回想起屋子一群鶯燕嘰嘰喳喳好不歡樂的樣子,是既溫馨又喧鬧,
似乎是習慣了,劉珝全程都沒說什么話,大部分時候都在聽,只是偶爾插上兩句。
這是習慣使然,一來靈魂材質(zhì)為男,心齡又老,在他眼里她們就像自己的女兒一樣,有足夠的耐性去聽,卻沒有足夠熱情去交流。
好比大學生與幼兒園的小朋友一樣,找話題?怎么找?這就是代溝。
再來,十年黑暗僅聞其聲,不見其形,自然就缺乏談資,不管說什么都是他沒見過的。
這一晚上,劉珝很大部分都在分辨誰是誰,然后在觀察,從服飾到行為舉止,從發(fā)飾到談吐用詞。
每一樣都格外生動,甚至腦海中回想起地球時期的古裝劇,與之一對比就會很有意思。
侍書見小姐確實乏了,說道:“小姐,要不去沐浴吧?!?p> “好!”劉珝站起身隨她們來到隔間,繞過蓬蒿碧水鴛鴦屏,然后在她們的服侍下寬衣。
躶身,曲線玲瓏,小荷才露尖尖角,腹坦腰蜂馬甲條。
嘩啦!!入水。
劉珝神色淡然的坐入水中,這樣的事,十年來經(jīng)歷了不知多少,早就臉不紅心不跳,淡淡然了。
這會,他枕在浴桶邊沿,任由三雙手在自己身上撫拭。
侍書打理著她如黑綢一般的長發(fā):“小姐,累了么?”
劉珝闔眸,神色放松,糯音應道:“有點。”
“那沐浴完,小姐就歇息吧?!?p> 劉珝懶懶的聲音透過鼻腔:“嗯~~”
沐浴之后,帶著一股幽幽的體香,躺在榻上聽了一會四婢的閑聊,不知不覺便睡了過去。
見她睡著,侍讀豎指嘴邊:“噓,小姐睡著了?!?p> 四雙目光看著榻上的如同孩子一樣的睡美人,輕輕一笑,無聲息的退出門外。
第二日,清晨,雞啼三響……
可能是因為心神放松,劉珝昨夜睡得比較沉,深度睡眠所帶來的好處相當大,就在公雞報曉第一聲時,便神清氣爽的醒了過來。
見天色還早,按自己的之前的習慣,四婢估計還得等上好一會,才會過來替自己洗漱。
便披散著頭發(fā)發(fā)了會呆,赤腳下地從榻側(cè)的屏風上取下深藍色繡荷褒衣,穿好后裹上束腰,外罩穗青彩蝶對襟紗。
素顏朝天,抬指梳頭分印,順勢將夾入褙中的長發(fā)挽出,分成雙股搭于胸前。
然后,便光著小腳輕提著裙側(cè),緩步出房向著三樓走去。
沒一會,來到一扇平時都不會開的門前,輕輕的撥開門閂,慢慢拉開木門。
一陣清風撫過青絲飄舞,極目望遠盡是青黑屋瓦層層樓閣。抬眼看向天空,蔚藍而清遠,一汪紅霞浮于右方天際。
邁步踏入繡臺,四周飛檐累疊,扶著護欄向下望,這也就是個跳下去摔不死人的高度。
看到這,劉珝的居然升起不安全感,腦海中第一個想到的是,裝防盜網(wǎng)。
縱使自己有些身手,不慌。
可比起那些個飛檐走壁、溜門盜鎖、入閨竊玉的老油子,對方不來正面對抗,捅窗插管噴迷—藥呢?自己還不得虧出血啊。
劉珝估摸著有點點被迫害妄想癥,想法一出收都收不住是越飄越遠,得想轍,必需想。
好不容易讓思緒平靜下來,細細打量著四周,院墻與商鋪隔了一道雙行道,對面當行糧鋪,酒樓茶肆,商貨店鋪是一家挨一家,雖是清晨也隱見車水馬龍了。
而且挨街的繡樓不光只有自己這一座,略略一數(shù)不下五指數(shù),想來這文昌坊里的豪門,不光只有婁家一戶。
看了好半晌,劉珝淺笑,原來古代也是有色彩的,很漂亮,古色古香,韻味悠長。
第一次正視自己所處的世界,心底難免有些想家,很惆悵,也很孤寂心酸,轉(zhuǎn)身進到屋子,沒一會又回來了。
手里握著一只洞蕭,找了個位置坐下,看著遠方的天空,緩緩將洞蕭豎于嘴邊,闔上眸吹出第一個音。
“嗚~~~”
【洞蕭曲:故夢】
蕭聲蒼涼,帶有幾分蕭瑟,似懷念,似追思。
這樣的樂曲,對于普通的販夫走卒來說,比不上管他溫飽的幾文銅錢,就算聽到了也不會注意太多,因為聽不懂。
可是,對一些有才華的才子來說,就不一樣了。
這幫子人可是閑得蛋疼,大清早天不亮就聚在一起,聊天扯皮,詩詞歌賦,評論時政,實際上有可能是喝花酒,在青_樓里宿醉一夜。
隨著劉珝的心神全都寄托在精神層面,渾然不知已經(jīng)有好幾位士子來到樓下,被她傾世的容顏所吸引,呆呆的望著她且人數(shù)在慢慢增多。
文昌坊,有六條主街三縱三橫,既然能叫得上文昌,自然也能說明問題,這里是河間府文興之地,府學便在其中。
樓下才子,沒一會就由幾人,變成了一撮,然后由一撮聚成了一群。
可謂是眾生百態(tài),正經(jīng)者專注于音,而不正經(jīng)者自然就專注于人了。
人群中,便有些嫌腿四下里活動。
“這位兄臺,你可知,樓上女子是何人?”
可惜并沒有人知道,就算有,也只道這是婁家閨秀。
隨著蕭曲聲落,劉珝放下手靠著拄子沉默著,眼眸迷茫,可見心神并未脫離曲境的束縛。
“妙!”突然一聲大喝傳來。
這一聲,將劉珝從回憶驚醒,睜開雙眸順著聲源望去,見不知何時聚了一群男人,不由秀眉一蹙,神色平淡的站起身準備回屋。
樓下眾士子中,有人連忙站出來,拱手一禮:“姑娘且慢,在下河西張志霖,可否告之在下此曲何名?”
這會兒,侍讀也是有點慌,一進屋發(fā)現(xiàn)小姐不見了,連忙順著蕭聲上三樓,一看繡門開著,就知道不好,趕忙跑了過來。
順帶眼的看了看樓下,還未開口,便將劉珝的身影擋住了,嗔怪:“小姐,你怎么在繡臺啊,這是隨便來的地方么?要是讓夫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說你呢,”
劉珝淺淺一笑:“我只是想看看外面,無礙的!”
倆人回樓。
“哎!”張志霖見繡門閉上,有些失落的搖頭一嘆,心里悄悄記下了這個位置轉(zhuǎn)身走了。
這一插曲,劉珝并沒有在意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在用過早膳后,便帶著四婢來到三房主宅,踏踏實實的行跪禮嗑頭,還沒起身張口便道:“母親,我想出府走走。”
梁清自從知道養(yǎng)女復明后,一夜都沒休息安穩(wěn),早不早就起身等待著劉珝過來請安。
結(jié)果人是盼來了,看著自己養(yǎng)大的女兒,規(guī)規(guī)矩矩的行禮嗑頭,心里是格外的高興。
只是這高興還沒來得及收,便聽到養(yǎng)女的請求,想都不想便拒絕道:“不行!”
“母親!~~~”劉珝緩緩起身撅著小嘴,一臉可憐兮兮地嗲道:“答應我嘛,我都沒見過外面是什么樣,只是看看,我保證不亂跑,而且不逛很久好不好。”
想當年劉珝心里也曾恐慌,正常來說,讓一個三十多歲的糙老爺們學娘們兒一樣說話,甚至發(fā)嗲,無疑是惡心的。
可事實上,自己居然沒有一點心理不適不說,反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恐慌也來源由這里。
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不僅身體接受了自己是女身的設(shè)定,心理也接受了自己的女身。
曾自省過,瞎了十年給自己帶來了什么,首先肯定是性格,一掃前世的浮華,致使性格越來越平靜,想想也能理解。
又因為看不見這方世界,手里只有【通行證】,除了意識看書根本沒得玩,大量的閱讀,促使自己智商猛增的同時,腦子里也進行了大量的文化儲備。
同時,習慣是個很可怕的東西,顯然劉珝已經(jīng)習慣了這具身體,要不是能在意識里看書,時常保持前世內(nèi)容的獲取,提醒自己本來是誰,估計連性·取向都會變,真要哪樣估計會自己抹脖子吧?
細細想來也理解了,大量的閱讀使自己的靈魂本質(zhì)沒有扭曲。這樣一來只要保證根子不歪,什么男身女體就變得沒那么重要,只當是換了一種生活方式罷了。
所以,眼下劉珝是真把自己當梁清的女兒,朝母親撒嬌這種行為便順理成章了。
眼下,梁清也理解養(yǎng)女,一朝復明看想想世界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她的親昵也十分討喜,不由苦笑著撫了撫她的頭發(fā):“若兒,你這眼睛才剛好,要不在家里再養(yǎng)養(yǎng)?確定不會復發(fā)之后再說?”
劉珝蹲在梁清腿側(cè),枕在她的腿上,仰起俏麗的小臉,眸眼中閃動著渴望,心里編撰著理由,眼底狡黠一閃說道:“母親,雪雁大夫說,在恢復視力后,適當看看復雜的情景,有利于恢復……”
梁清狐疑的望著劉珝的俏臉,想從她的目光中看出不妥:“真的?”
做為活了兩世的老油條,劉珝自然不虛,眨巴著漂亮的眼睛,連連點頭:“真的!”
“這……”梁清心里不放心,轉(zhuǎn)眼看向正候在一旁的金釧,問道:“金釧,你怎么說?”
“夫人,般若小姐想出去走走,按說是不行。”金釧笑呵呵的應了一句,正巧看到劉珝可憐的小目光,給了個安心的眼神,又道:“可雪雁大夫的話,我們又不得不考慮,要不讓婁山安排倆護衛(wèi),陪小姐出去轉(zhuǎn)轉(zhuǎn)?”
劉珝一聽有門,連忙看向梁清,膩聲道:“母親~~~”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