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后，皖綰遵師命留守平川山，開山迎客，接待疑難雜癥患者。
但多數(shù)上山求醫(yī)的，都是一些貴夫人，一擲千金只求一道美顏妙方……
今日，皖綰亦如往常，擺好茶水，側(cè)臥在竹塌上小歇，享受難得的寧靜。
忽然，院外傳來焦急的腳步聲。
皖綰應(yīng)聲頭疼，食指與中指合并，揉了揉太陽穴，雙眉微皺，煩惱有人擾了她的清凈。
緩緩睜開眼，陽光正好映入她的眼中，襯的雙眼如兩汪有活力的清泉。
“綰大夫，我家娘子要生了！”
來者是村里的李大哥，早些天，他便找上她，為他媳婦兒生產(chǎn)做準(zhǔn)備。
今日匆匆趕來，想來是發(fā)作了，慢慢回屋，整理好要用到的物件放入出診箱，拎上木箱，瞧李大哥急得滿頭大汗，用輕柔的語氣安撫：
“李大哥勿慌，這瓜熟蒂落，是喜兆，會有神靈護佑，李嫂子會平安的?！?p> “好好，請?！崩畲蟾缱焐险f不急，可臉上還是六神無主。
聽人家說，生孩子就是在鬼門關(guān)走一遭，他怎么能不慌！
看透李大哥所想，皖綰用手擋住紅唇，壓下面紗微笑：
“李大哥真是心疼李嫂子。”
李大哥臉上一紅，羞澀蓋過慌張，不好意思地撓頭。
自己媳婦兒有什么心疼不心疼的。
兩人步伐不慌不忙，慢慢到了李大哥家。
黃土所筑的墻上吊有幾顆飽滿，殷實的大冬瓜，似在慶祝瓜熟蒂落。
穿過柵欄門，院里顆顆飽滿的葡萄掛在葡萄架上，晶瑩剔透，勾的人直咽口水。
“李大哥，今日我不收你出診費，可否讓我摘幾串葡萄回家？”
饞蟲被勾了出來，她柔夷輕撫，抓過迫不及待要沖進屋內(nèi)的李大哥問。
錢財已是身外之物，現(xiàn)在她只想滿足口腹之欲，解一時之饞。
李大哥感覺肩上一股不能撼動的力量掌握著他無法向前。
不免疑惑小小一個女子，居然有如此大力，連他這種日日耕地的莊稼漢都不能撼動。
著急進去看娘子，李大哥不假思索，連連應(yīng)道：“綰大夫要多少，便拿多少，此時隨我進產(chǎn)房看看我娘子可行？”
“自然可行?！?p> 皖綰松開手中衣料，如風(fēng)吹一般，飄進產(chǎn)房，坐在血腥的屋子里端起桌上的茶水吹了吹，喝了一口。
瞧了眼幫倒忙的李婆子，讓忙碌的李婆子為她煮一碗紅豆羹。
想著皖綰不收錢，李婆子看了眼痛苦呻吟的兒媳婦。
雖然不太情愿，但還是出去給皖綰煮紅豆羹，嘴里不情愿的嘟囔：
“什么時候了，還要喝紅豆羹，綰大夫這人可真怪！”
支開了李嬸子，皖綰摘下面紗，望向銅鏡中倒映出的容顏，苦惱不已。
早些年自己只是生的可人，可一年前，她的容貌越發(fā)出眾，一般男人見到，容易迷失心智，對她動手動腳。
師傅回山告知她，此乃天意，待她做了他人婦，便不會有男子再對她起邪念。
從那日起，她帶著面紗，不輕易見外男。
因為這個原因，她的復(fù)仇計劃也擱置了，還好師傅承諾過她，她想要的，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
轉(zhuǎn)身渡步到產(chǎn)婆身后，笑著調(diào)侃王婆：
“王婆，今年第一次遇上這種棘手的孕婦？”
王婆是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產(chǎn)婆，二人合作過不少次，知道皖綰有多美，但再看，還是忍不住嫉妒。
這美貌，真的是凡間女子該有的嗎？
李媳婦的痛呼聲越來越小，王婆顧不上嫉妒，求皖綰別玩笑：
“綰大夫，快別開玩笑了，先給李媳婦兒止血，李媳婦兒要是出事，我這招牌也就砸了?！?p> “麻煩王婆去外面守著，我來接生?！?p> 從包里摸出止血丸與參片塞進李媳婦兒嘴里。
皖綰瞟了一眼她的下身，才開五指，王婆就叫用力。
如果兩人不是相熟，她真懷疑王婆想要害死李媳婦兒。
尋了本來給李媳婦擦汗的熱水，雙手伸進滾燙的熱水中消毒，再拿出一把小刀在潑上烈酒，為李媳婦剔除毛發(fā)，防止嬰兒出生感染。
掐好時間，叫李媳婦用力：
“來，李嫂子，用力！”
已精疲力盡的李媳婦搭不上力，無力的搖搖頭，像是已經(jīng)認命。
“李嫂子，別放棄，未出生的孩子入不了輪回，你若放棄，孩子將成為怨魂，留于世間，受盡折磨?！?p> 知道村里人因為她師傅，信鬼神，皖綰就借此刺激李媳婦兒。
果然，一聽孩子要受這種苦，李媳婦的精神勁就上來了，死命捏住皖綰的手用力，將孩子往外擠。
慘叫聲更是一聲接一聲的傳向屋外。
李大哥在屋檐下渡步，一次又一次的想要闖進去。
皆被王婆攔下，一臉嚴肅的警告他：“綰大夫治病的規(guī)矩你不是不知道，你現(xiàn)在闖進去，是想要害死你媳婦兒和你孩子嗎？”
如此嚴重的話讓廚房里忙活的李婆子跑出來，拉住兒子勸道：
“別著急，再等等，綰大夫的醫(yī)術(shù)是平川大夫所教，你不相信綰大夫，難不成不相信護了我們幾代人的平川大夫？”
“唉！”李大哥大嘆一口氣，無能為力地坐在屋檐下?lián)摹?p> 夕陽西下，月亮升起，屋內(nèi)傳出敞亮的嬰兒哭聲。
李大哥與李婆子一對視，皆從對方眼里看見喜悅，急不可耐的跑了進去。
皖綰不慌不忙地戴上面紗，給孩子洗了洗身上的污穢物，再招手示意王婆進來接手。
然后出了屋子，摘了幾串葡萄，連招呼也沒打，就走了。
待興奮的母子倆反應(yīng)過來，早已不見了皖綰身影，有些懊惱自己怎么把他們家的大恩人冷落了。
王婆看了看孩子，又望了眼懊惱的兩人，不太高興的說：
“綰大夫讓你煮的紅豆羹，端來給你兒媳婦吃點?！?p> 剛才她可聽見了李婆子的嘀咕，綰大夫不爭論是她豁達，不把這種小事放在心上。
可她看不下去，想要下下這小氣老婆子的臉。
讓她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貪小便宜！
李婆子想起自己的嘀咕，不由心生愧意，把孫子放在兒媳婦身邊，自己去自己房里取了一些私房，交給李大哥，囑咐：
“兒啊！娘誤會了綰大夫，你去把這些錢給她，當(dāng)作是兒媳婦的出診費?！?p> 面上說是出診費，其實只是想花錢求個心安。
王婆在一旁瞧見，語氣極為不滿，下意識說：
“李嬸子，虧你活了這么大把年紀(jì)，如此不會辦事，綰大夫說了不要出診費，你還要給，要是她收了，別人會怎么談?wù)撍俊?p> 李大哥一聽，也是這個理，想起皖綰進門詢問院子里的葡萄，提議：“不如摘一些葡萄給綰大夫送去，我瞧著綰大夫喜歡。”
“哎！這才是為人處世之道！”
幸好李家兒子不糊涂，知道如何處事。
“我走了，你們好好照顧羅丫頭，這剛生孩子，要好好靜養(yǎng)，特別是李嬸子，別和別家攀比誰家媳婦兒能干，讓她下床干活，這要是干出毛病了，你那剛出生的小孫子就沒了娘，以后準(zhǔn)怨恨你。”
知曉李婆子的毛病，王婆不放心，多嘴了幾句。
說的李婆子臉黑眼紅的。
李大哥笑臉?biāo)妥咄跗牛顙鹱硬粷M，來了一句：
“不就是接生了個孩子嗎？有什么了不起的，管閑事管到咱家來了！”
“行了，娘，王婆說的沒錯，你最近別和村頭那些長舌婦來往，也別再議論綰大夫的是非，綰大夫現(xiàn)在可是咱家的救命恩人！”
李大哥同樣見不慣李婆子說三道四，與人攀比的毛病，但李婆子是他的娘，含辛茹苦養(yǎng)大了他，他怎么好意思直說，只能旁敲側(cè)擊一番，望她能收收嘴，別到處得罪人，引人不快。
就說現(xiàn)在，綰大夫能容忍村里人胡說八道，有一日爆發(fā)了，她們這些多嘴的，絕對是殺雞儆猴的猴！
“哎，我知道，不過這綰大夫小小年紀(jì)沒生過孩子，怎么對生孩子……”
面上答應(yīng)了，嘴上又耐不住了。
李大哥對李婆子是徹底沒辦法，只能裝作聽不見。
躺在床上，等了許久紅豆羹都沒有等到的李媳婦心里不舒服，嘴上威脅李婆子：
“娘，你要是再說綰大夫的不是，這孫子，你就別見了?！?p> 免得帶壞孩子，跟她一樣說三道四。
聽見兒媳婦不讓她見孫子，李婆子慌了，坐在地上要死要活：
“你這丫頭，這不是在割人心嗎？我辛辛苦苦養(yǎng)大了兒子，現(xiàn)在有了孫子，你想不讓我見！你這丫頭，心忒狠了！居然想離間咱們母子的感情！兒啊！娘不如去死了，免得礙了她的眼！”
哭聲震耳欲聾，不僅擾的李媳婦頭疼，還讓隔壁家看熱鬧的人看了笑話。
“瞧瞧，這李婆子遲早要把李二這家弄亂，心里才能平靜。”
“亂了正好，我們也能看個熱鬧?！?p> 笑了一下，有些婦人又把話扯到了皖綰身上：
“今天綰大夫穿的可真是隨便，幾層破紗就往身上堆，不知道還以為是山下醉仙樓的姑娘呢！”
“你們不要這樣說，綰大夫以前可是個大小姐，還有個嬤嬤照顧，有人提醒，現(xiàn)在成了有娘生沒娘養(yǎng)的孤兒，穿的沒規(guī)矩，不正常嗎？”
“有娘生沒娘養(yǎng)，也要注意影響，瞧瞧我們村里的男人，看見綰大夫，就恨不得一個個貼上去，特別是村長，一大把年紀(jì)，每個月都要上山去陪陪綰大夫，你們說，他們是不是……嗯？”
“哈哈哈哈，王嬸，你可真惡心人?！?p> 婆子們聊的熱火朝天。
連話題中的人物從他們身后走過都沒發(fā)現(xiàn)。
村長站在她們背后，不住的嘆息。
他不知綰大夫的忍耐度有多大，包容心有多寬。
若有一日，綰大夫沒了忍耐，平春村……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