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一怔了一下,本來還想著朝山下跑,可他忽然發(fā)現(xiàn)師父那光亮的腦門上落著幾片樹葉。
那樹葉是如此惹眼,龍一禁不住躡手躡腳的走上前,小心翼翼的伸出手。師父依舊閉著眼,只是皺了皺眉頭,似乎夢中囈語。
“這臭小子,一定又是去煙雨樓里快活了。唉!也是,我這個師父不稱職啊……”
似乎接下來的話有媳婦兩字,難道師父突然悟了?
可不管師父是夢里悟了,還是真的悟了。龍一只覺得心里發(fā)酸,不為別的,就為師傅在竹椅上坐了一夜。
他靜靜的坐在師父身旁,曬著春暉,吹著春風(fēng),所有路上的煩惱全都一掃而盡。
還有什么能比這一刻更為美好的呢?還有什么能比這一瞬更為溫馨的呢?
龍一笑了,緊跟著竟然睡著了。
……
等再次睜眼,龍一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小窩的床上。身上蓋著薄被,似乎有陽光的味道,窗臺上放著兩盆蘭草,枝葉輕搖,翠色逼人。
窗前的案上擺著兩把木劍,顯然被擦了一遍,就連流暢的木紋中夾雜的暗斑也泛著幽幽的光。旁邊整齊的擺著剩下的那一摞符篆,和幾塊碎銀。
龍一探手在胸口一摸,還好,那塊玉牌還在,可龍一總覺得少了點東西。
下一瞬,他一下子驚坐起來,因為腰間掛著的褐色囊袋不見了。
這一下,龍一有些著急,要是那小黑狐被師父剝了,那就麻煩大啦。
他剛要起身,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師父頂著那光光的腦袋探進頭來。
“龍兒,是不是累壞了,瞧師父給你做了好吃的,嗯別急,別急?!?p> 他關(guān)上門,轉(zhuǎn)過身,手里端著一碗掛面,兩個金黃的煎蛋,幾根青菜,看起來讓人食欲大開。
“快吃吧!這掛面啊,得馬上吃,要是跎了,就不好吃了?!?p> 師父把碗遞在龍一手里,絮絮叨叨,猶如上了年齡的老人。
“碗有些燙,小心些,別燙著了。還有啊,你去縣府都做啥了?為何帶回來一只狐貍,還是黑的?
我不是給你說了么,別逗弄狐啊鬼啊,這些啊,猾得很,弄不好就得把自己搭上。師父老了,不中用了啦,可總不能看著你朝火坑跳吧!”
師父一開腔,就沒完沒了,幾天不見,似乎攢了說不完的話。
他的那些話龍一早就聽的耳朵生了繭子,可說起那只狐貍,還是讓龍一格外擔(dān)心。
不為別的,就因這些年降妖除魔,只要碰上狐貍精一類的,師父總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挫骨煙灰。雖然最后,大多數(shù)的狐貍精都被他放走了,可他說過的那些狠話,眼神里內(nèi)充斥的殺機,龍一卻忘不了。
以至于好長時間,龍一都會想當(dāng)然的認為,曾經(jīng)有一只狐貍精,傷透了師父的心。
如今師父又提狐貍,龍一要是不心慌,那才是怪事。
他一下子赤腳下地,擱下飯碗,急急的問。
“你,你是不是把那狐貍剝了?”
“嘿嘿……”師父一笑,兩只小眼里全是詭計。
“你咋能剝了呢?你知不知道……”
“呵呵……”師父眨了眨眼,從懷里摸出一物,堵住了龍一的嘴。
他一臉怪笑,嘴角彎成了詭異的弧度,看一眼手里的小黑狐,又盯一眼龍一,然后點點頭。
似乎在說,你是不是得給我好好說說呢?
龍一不語,更不敢看那小狐貍一眼,轉(zhuǎn)過身,悶頭吃飯。
師父說的很對,掛面跎了,果真不好吃了。
……
吃完飯,春暉正好,師徒兩人搬了兩張竹椅在院子里曬暖暖。那只狐貍趴在師父懷里,似乎頗為投緣,微瞇著眼,溫順的像一只黑貓。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閑話,有千石嶺,有花戲樓,有黑女潭,有棲鳳觀。
師父不時會嗯、呃、哦的應(yīng)付一聲。就連龍一講到那只蟲子也沒能勾起他的好奇,至于棲鳳觀下院比劍,千石嶺僥幸逃命,師父連驚叫聲也沒有,似乎龍一的死活全不關(guān)他的事。
唯有關(guān)于那兩只開羊肉湯鋪子的狐貍。師父卻異常關(guān)切,問長問短,問東問西,生怕錯過了一個微小的細節(jié)。
而且,在龍一講狐貍的事時,師父兩只肥手就在小黑狐身上摩挲個沒完。那只小黑狐嗚嗚的叫著,縮著身子,仿佛只有在師父懷里,才是溫暖的地方。
所有這一切,看得龍一煩躁不安,氣的他直翻白眼。
他很肯定,師父其中的一個媳婦一定是狐貍變的,弄不好就是一只黑狐。而且重要的是,師父一定對不住人家,所以才對狐貍又這樣的情愫。
唉!這叫什么事呢?自己難道是錯了?抱回家一只小黑狐,勾起了師父娶第十一個媳婦的欲望嗎?
龍一很后悔,真不該聽鳳羽真人的話把小黑狐帶回家。因為要不了多久,自己就得看師娘的白眼了。
……
可最終,還是有被狐貍更吸引師父的事,嗯,就是那本一長串名字的書。
師父從懷里掏出那本書,隨手丟給龍一,如同丟一塊吃剩下的饅頭。
“我剛剛稍微看了一眼,這本經(jīng)書,你學(xué)起來正好,畢竟……”
話還沒說完,他突然就噤口了,伸了伸懶腰,一手抱著小黑狐,朝偏屋走去。
師父這是要睡覺了,龍一向他喊了一聲。
“你睡??!”
“嗯,這小東西借我耍幾天,我得給它好好上上課!”
師父揮了揮手,沒頭沒腦的丟下一句,竟然真的走了。
等師父一走,龍一才覺得自己有很多事情要做。那本經(jīng)書必須得看,白衣書生也得找個地方,胖魚還在睡覺,自己還得去師父哪里給它偷些口糧。
最重要的是,那個酒葫蘆?
想到酒葫蘆,龍一急忙起身,追了過去??煽粗鴰煾柑稍诖采虾艉舸笏?,小白狐窩在他的腳邊,睡的流著口水,他只能躡手躡腳的掩上門,收拾碗筷。
等到夕陽西下,龍一從道觀旁邊的茅坑處走了回來。
他還是恪守本心,把白衣書生放在茅坑邊的大槐樹里,最起碼不會驚了香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