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黎方城一天不到,秦鈞便發(fā)現(xiàn)這里比他想象的復雜得多。
往好了說是包容,往不好了說就一個字——“亂”。
一夫多妻和一妻多夫共存,男女關系很亂;城主不管事,大臣不上朝,政事極亂;街巷里煙花場所當街攬客,猶如販賣炊餅、二鍋頭,私生活亂;打架斗毆,流血事件隨處可見,且無官府管理,這是治安亂。
秦鈞心中不禁疑惑,這個幾乎面面俱亂的城邦,卻為何能長存近千年呢?博學多識的藍筆頭告訴他,黎方城之所以能維持,主要靠兩點。
首先是家族傳統(tǒng),羲和大陸上的人,尤其是出身名門貴族之人都很重視家族傳統(tǒng),他們幾乎視傳統(tǒng)為生命。任何一個生活墮落的人都可能尊奉著極其崇高的家族傳統(tǒng),譬如,一個整日流連煙花場所的人,他可以在床上的事兒辦到一半是隨時響應號召,爬起來沖出妓院加入護城大軍。
次一個的原因,是家族傳統(tǒng)的引申。黎方城建成以來,便有三大家族世代以捍衛(wèi)城邦為使命。三大家族輪流挑選族人擔當城邦令尹,執(zhí)掌城市管理之責。這一屆,正好輪到一向陰盛陽衰的潁氏家族,才能出眾的潁姬被選出來擔任令尹,實則不完全出于個人意志。
黎方城城主,世襲“西境之王”之位,統(tǒng)領西部世界七十二方鎮(zhèn)(高陽鎮(zhèn)為其中之一)。
黎逸作為嫡長子,登上城主之位。這個城市并不崇拜權力,所以,他絕非街頭巷尾里百姓口中的超級領袖,也不是惡貫滿盈的昏君,雖然愛好花天酒地、歌舞升平,但這個并不會引起黎方城百姓的不滿。
總的來說,黎逸雖貴為城主,但實際上沒什么存在感。
以至于秦鈞來到大婚現(xiàn)場時不禁感嘆:“這哪是一個城主的婚禮,我們村王老二結婚時候都比這個隆重?!钡D念一想,家鄉(xiāng)人二婚都不辦婚禮,黎逸這都二十九婚了,婚儀從簡一些也好。
潁姬看出他的心思,解釋道:“此次婚宴,只邀請了黎方城各大家族的代表人物,宴席資費也十分有限,總之,城主以為這是自己私事,還是以‘不擾民’為原則?!?p> 秦鈞緩緩點頭,想起《老子》那句話,“太上不知有之,其次親而譽之”,在這點上,黎逸倒是挺有道家精神的。
隔三差五舉辦活動、勞民傷財終究不好。
黎方城的百姓似乎也不懂得享受重大活動帶來的幸福感。
潁姬帶著秦鈞走過王宮中庭花園,來到一排廣夏前。秦鈞猜想這便是黎逸的寢宮。
雖然昨夜與狼女一戰(zhàn)中,秦鈞并未出手相助,但潁姬還是信守諾言,帶他面見黎逸。
門前守衛(wèi)不甚森嚴,左右豎立的侍衛(wèi)加起來不過二十來人。
二人走上八級臺階,正中間立著個面容清減的老太監(jiān)。
“令尹大人。”太監(jiān)向潁姬深深鞠躬。
“主公可在?”潁姬問。
“正在寢宮里更衣呢?!碧O(jiān)斜眼瞟了一眼秦鈞,見他手里捧著一條長長的木盒,向潁姬問道:“這位是?手中是何物?”
“他是底下方鎮(zhèn)使節(jié),盒子里是給主公的賀禮。”
“方便打開一看嗎?”太監(jiān)警惕而不失恭敬地說。他侍奉主人多年,“安檢工作”是他的基本業(yè)務,見秦鈞手里長長的盒子,一看便懷疑里面是否藏著一柄寶劍。
“沒問題?!睗}姬眼神示意秦鈞,秦鈞便將盒子打開,露出一盒子的黑紅色葉子。
太監(jiān)臉上登時露出極度驚訝的表情,湊近端詳一會兒,道:“這是北辰草?”
潁姬點點頭。
話說回去,秦鈞本來是要拿打鐵關帶來的幾柄寶劍作為賀禮的,可潁姬看一眼便知道不是什么神兵,二三流的貨色沒必要拿出來獻丑,便拿出自己珍藏多時的北辰草給秦鈞作為賀禮。
古人言:“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钡隰撕痛箨?,贈送北辰草并非寓意讓黎逸施行德政,而是讓他在后宮眾多佳人之間,猶如北辰,雖然被眾星包圍,仍然能屹立不倒——以上是藍筆頭的解釋。
按秦鈞的說法比較簡單粗暴,就是春藥。
此物在羲和大陸堪稱壯丁神物。
太監(jiān)素知黎逸最需要什么,因此一見此物,便大為驚喜。
他帶著潁姬、秦鈞二人入內(nèi),穿過三重屏風,腳步甚輕,在靠近一間敞亮的華屋時,提前柔聲通報“令尹大人潁姬求見”。
“請!”
黎逸朗聲回應。
秦鈞從潁姬肩膀上看過去,一個相貌英俊、氣質極佳的中年老人正讓兩個窈窕宮女給伺候更衣。
秦鈞第一眼便被這個中年男人的相貌給驚艷到了,“這相貌在我老家,哪怕一分錢沒有,找二十八個女朋友估計也不是問題”。
他在準備晚上的婚服。
跟秦鈞家鄉(xiāng)婚禮崇尚紅色不同,黎逸穿著一套黑色帶紫的婚服。
潁姬從容有度地跪拜:“參加主公?!?p> 黎逸正要抬手示意她起身,忽然余光瞧見她身邊直愣愣站著個挺拔英氣的年輕人,心里一震。
“快行李!”潁姬用手掌向秦鈞做跪拜的示意。
可秦鈞仍舊愣愣地站著。前不久他剛在蟠龍山永久廢除跪拜之禮,現(xiàn)在轉身便又自己向他人跪拜,豈有此理!
在他心中,這是雙王會,你是王,我也是王,憑什么我跪你。
“愛卿平身!”黎逸還是讓潁姬先起來。
“謝主公!”潁姬面帶愧色地站起來,側身道:“稟報主公,這位,便是前日微臣向您提起的蟠龍山首領秦鈞,他聽聞主公新婚大禮,連日奔波了三十幾個方鎮(zhèn),終于找到這一盒北辰草獻給主公,作為主公新婚賀禮,請主公笑納!”
話音畢,太假已經(jīng)捧著北辰草的盒子呈在黎逸面前。黎逸一瞧,臉上頓時難掩興奮之情,湊上去聞了聞,“果然是北辰草?!?p> 潁姬隱秘地向秦鈞遞個眼神,似乎在責備他剛才不行禮的莽撞之舉。
“好,好,甚好!”黎逸笑道,“你叫秦鈞,秦頭領?”
“是!”秦鈞不卑不亢道。
“你的厚贈,寡人甚為感激!必然另選厚物賜還。”黎逸道,臉色忽然變得嚴厲,“可是,面見一城之主,拒不跪拜,此罪似乎不是任何禮物可以赦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