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鸝木簪

　　燈會街上真的是人擠人，到處張燈結(jié)彩，紅燈籠高高掛，吆喝聲不絕于耳，這種場面林青在現(xiàn)代可沒少見，奈何她久病初愈心情實在是暢快，拉著衛(wèi)驪在人群中穿梭，東看看西看看，覺得什么都好玩，只是礙于衛(wèi)驪在身邊，藏著的銀子不好拿出來使，故每次摸了摸就又放下了。

　　此時她正站在一個攤子旁，手里拿著一支古樸簡單的簪子翻來覆去反復(fù)查看，老板娘看她似乎十分為難，便夸賣道：“小公子好眼光，這是我們攤子里賣得最好的一個款式，小公子送給心儀的姑娘一定能討得對方歡心，早日抱得美人歸！”

　　林青贊同地點了點頭，道：“老板說得不錯?！?p>　　老板娘眼睛一亮，想著這單生意算是成了，便笑著道：“公子聽口音是外地人，難得能碰上我們這次祭祖，這簪子是繞了金絲線纏的，最配公子身份，也不為難公子，就一兩銀子便可?！?p>　　“一兩銀子倒是劃算得很?！绷智噢D(zhuǎn)了轉(zhuǎn)手上在燈光中閃著光亮的簪子，眸中閃過一抹皎潔，心里被這突如其來的想法撞得酥酥麻麻的，突然笑了起來，伸手指了指被她差遣到老槐樹下看管東西的衛(wèi)驪，揚了揚唇道：“老板娘看那邊樹下站著的那個公子長得好看嗎？”

　　樹下白衣，那人劍眉入鬢，周身泛著一股清冷，周邊的人群來來往往，卻似影響不到他半分，只將所有流動的景致都當成了背景板，襯得出塵絕色，紅火的燈光映照在他身上，平白增添了幾分暖意。此時他深邃的眉眼正凝視著一個方向，淺淡的眸子看著那個掛著笑容說話的人。

　　聲名響譽整個燕都的貴公子，可不是浪得虛名的。

　　老板娘看得有些失神，還是林青喚了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林青轉(zhuǎn)了轉(zhuǎn)眸子，道：“老板娘，你說那人長得俊嗎？”

　　老板娘看著眼前一直掛著笑意的清瘦俊美公子，心里不由冒出一種感覺——這兩人還真是一冷一熱，人間雙杰。

　　“俊，俊得很，我還從來沒見過像那位公子那般俊的人！”

　　林青“嘻嘻”笑了兩聲，突然壓低了身子，神秘兮兮地看向四周，在察覺四處無人之后，才似乎放下心來低聲道：“老板娘，那......那是我相好，你看他天生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我還不得鞍前馬后侍候著？這簪子雖好，可您也說了，是爆款，也就是爛大街的樣式，他性子不好，若是見著旁人與他用了一樣的，回去還不得找我撒氣？”

　　老板娘陡然聽得這驚世駭俗得剖白，不由睜大了雙眼，“你，你，你們，你們......”

　　“唉！”林青嘆了一口氣，抓住了老板娘的雙手，一臉的癡情并愁苦。

　　“您也知道，我們在一塊畢竟是天理不容的，可遇到了這樣的人，又有什么辦法呢？還不是得兩眼一蒙一頭栽進去，那人那個樣子，我就算跳進去了也還是自己給自個兒蒙的布?！?p>　　老板娘看著那邊槐樹下巍然不動緊緊盯著這邊的白裳公子，又回頭瞧著林青的一臉深情，情緒難免有些動容，誰沒有個年輕的時候，誰還沒有個無疾而終痛徹心扉想要一輩子念著最后帶進棺材里的愛情?想當年她也是村頭一枝花，隔壁王二麻子、李大轎頭也都苦巴巴地追在她后頭端茶送水，無限討好呢......

　　她神色有些追憶的激動，似乎完全忘了眼前的年青人在她看來也是男人的事實。

　　“年輕人，你說，想要大娘我怎么幫你？”

　　林青放下手上的簪子，反倒起來為難，道：“不瞞大娘說，我家那口子眼光高，過幾日便是他的生辰，我這說好了要送他一件心儀的物什，只是找了大半個晚上了還是沒找到，好不容易方才瞧見這里有一支做工十分精巧的木簪，不知為什么過來就又瞧不見了.......”

　　“這......小公子說的是這個嗎？”

　　老板娘從地上放著的一個包裹里翻了一會兒，才拿出一支木簪來，林青伸手接了過去，眸中浮現(xiàn)一抹欣喜，木頭易得，也用不了多少成本，這個年代的男子多用玉，木簪多粗糙，就是貧民百姓才用得木簪，林青身上穿的佩戴的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也難怪老板娘沒想到他要的是這東西。

　　“小公子喜歡這個？也難怪，這木簪雕刻得好極了，尋常可不易見，只剩這一只，我還想著要拿回家給自己大兒子呢，既然小公子喜歡，便送給你吧?！?p>　　林青撫摸著簪子上雕著的小黃鸝，小巧精致，栩栩如生，想著這小玩意兒被那向來冷心冷面的人佩戴在頭上，心里便又想笑了，將它收入袖中，拿出一塊銀子放在桌上，對老板娘道了聲感謝，斜眼看了樹下的人一眼，那人接觸到自己的視線，便直直看向自己，他站了許久，臉上竟沒有絲毫不耐煩，林青眸子變得溫柔起來，輕聲道：“我怎可把別人贈予我的東西再送給他呢?”

　　笑了笑，“您替我將多余的錢送給那位雕刻簪子的木工師傅吧?！?p>　　說罷，就一刻也停不了地往那槐樹下走去。

　　“哎，小公子.......這銀子給多了......”

　　老板娘看著那早早走到樹下，對著白衣小公子笑得見眉不見眼的小公子，神色也不由動容，呢喃道：“真是一對碧人。”

　　“娘，你在看什么？快回家吧，二姑婆在等著了！”老板娘的兒子來幫自己母親收拾攤子，遙遙看著樹下的兩個男人說說笑笑地走遠，覺得他娘又亂用詞了，糾正道：“娘，錯了，那是兩個男人。”

　　老板娘一巴掌掃在自己兒子后腦勺上，怒道：“男人又怎么了，還沒你老娘見識長?！?p>　　林青手上捏著那支木簪，走在衛(wèi)驪身側(cè)，笑成了一朵花。

　　“你......”

　　身邊的人突然停了下來，林青側(cè)過身去看他，道：“怎么了？”

　　也許是這個人總是不說話默默幫了她許多的原因，林青看著他怎么看怎么舒服，就算他還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樣子，林青也莫名覺得順眼起來，想到此，笑容也更加真切了幾分。

　　看著她眼眸含笑，衛(wèi)驪斂下眸子，輕輕搖了搖頭，邁開步子走在前面。

　　林青笑了笑，快走兩步追上去，道：“衛(wèi)兄，我有東西要給你......衛(wèi)兄？”

　　衛(wèi)驪神色陡然嚴肅起來，一動不動地凝視著前方，林青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瞬間扶額，有些頭疼。

　　那幾個人她實在是太熟悉了，在書院的時候喝花酒打獵的一群“好玩伴”，這會兒正成群結(jié)隊勾肩搭背地往一棟大樓里走，匾額高掛著“艷紅樓”三個大字，赤裸裸到活像旁人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讓人郁悶的是打首的正是她的好兄弟，早就有幾個樓里的姑娘在兩人身邊纏著，顧憐憐沒見過這種場面，尷尬地束手束腳，扶著走得顛顛倒倒的李泗濱，兩個人一步三晃走了許久還在原地打圈。

　　李泗濱邊走邊撲騰，任由著幾個姑娘在他身上摸來摸去，胭粉味嗆得打了幾個噴嚏，嘴里還不甘心地叫嚷著：“我的好大哥呢？我大哥最喜歡......嗝！最喜歡.......最喜歡花姑娘了.......花姑娘，林大哥！林大哥你在哪里？嗝！我......我給你找最漂亮的姑娘！”

　　林青恨不得沖過去把李泗濱的嘴巴縫起來！

　　心里不由罵起來，這群人到底有沒有腦子，就這么饑渴嗎？這才消停幾天，就這么恨不得跑來找樂子，沒有人知道也就算了，偏這群孫子還這么明晃晃的，撞上了衛(wèi)驪這尊祖宗，活該他們回去的時候吃發(fā)落！

　　陳琳呢？陳琳怎么也不管管？！

　　林青氣得眼冒金星，眼神在人群中轉(zhuǎn)了一圈，好吧，陳琳不在，也難怪這群崽子這般囂張！

　　“那個，如果我說他們也就是找個地方喝酒，沒做什么別的，你信嗎？”林青一咬牙，畢竟是一塊玩鬧的，情還是要求的。

　　衛(wèi)驪神色未變，他們這個年紀本來就長得快，他已經(jīng)比林青高了半個頭，林青一抬眼，正好能看見他濃密纖長的睫毛和精巧的下頜線，這人就算是這種死亡角度都好看得令人嫉妒！

　　林青伸手推了他一下，“衛(wèi)兄，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們也是憋得太久了，同為男子，你也應(yīng)當理解他們的苦楚......”

　　衛(wèi)驪冷冷看了她一眼，轉(zhuǎn)過頭去，凝視著前方，道：“情況有異，我們?nèi)タ纯??！闭f完，便抬腳往前走。

　　林青看著那個主動往風(fēng)月場所走去的人，身姿頎長，氣質(zhì)清冷高貴，光是背影就足以勾得人日思夜想。林青臉上盡是一言難盡——哪里能有什么異常，不過是一群被灌醉的酒鬼轉(zhuǎn)場找樂子罷了！

　　艷紅樓樓上樓下皆站著袒胸露背的姑娘，搖著五顏六色的絲帕，媚眼如絲地招喚著恩客，那身白衣映照其中，怎么看怎么詭異，林青看了一會兒，愣是憋紅了臉。

　　“噗嗤！”

　　衛(wèi)驪啊衛(wèi)驪，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