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敏回到家中時,娘親仍然昏昏沉睡,弟弟阿澈雙眼通紅的拿著一張濕帕擦拭著母親的額頭。
阿敏拿出母親常用的藥罐,將這些簡單處理的藥草倒進了罐中熬了起來。
勉強給昏睡中的王嬌娘灌下了半碗黑綠色的苦藥汁,在太陽升起來之時,母親的額頭總算沒有昨夜那么燙了。
不行,還是需要給母親找一位郎中看一看,不管是村里的還是鎮(zhèn)上的,總要請過來,娘親不能有事。
阿敏暗自下著決心,打算再去趙郎中家試一試。
現(xiàn)在剛入五月,正是地里農忙季節(jié)。泥坯村的村民用過朝食之后都會去河對岸的田地里忙活,而趙郎中則會在家中處理藥草,或者帶著醫(yī)箱去附近的村子出診。
自己或許可以在出村的小道上碰上趙郎中。
阿敏用冷水洗了把臉,將頭發(fā)簡單束起,背上小藥簍便出了門。
從村后的山路繞到了村東頭,她悄悄的蹲在了小徑一旁的草叢中。她的分析沒錯,遠遠的,愁眉苦臉的趙郎中背著藥箱匆匆趕路。
阿敏欣喜的跳起,上前攔住了趙郎中。白凈膽小的趙郎中被駭了一跳,一時間又犯了結巴的毛病。
“阿阿阿……阿敏!你你你你怎么……”
“是我……趙郎中,我娘病了,昨夜發(fā)熱的厲害,已經(jīng)昏睡一夜了!”
“我我我……知道!對對對……不住!昨昨昨…….!”
阿敏來不及聽趙郎中解釋,一把扯住趙郎中就往山上拽去,“不用解釋,我知道是趙嬸子不讓你去,先跟我家去,看看我娘親要吃些什么藥!”
“不不不不……不行!”趙郎中急的臉通紅,擺著雙手示意阿敏放過他。“我我我……去丁家村!一、一個時辰來回!”
“趙嬸子限你一個時辰內回去?那怎么辦!我娘親真的病的很重……只能去鎮(zhèn)上了,可是,可是我娘的繡品還沒賣出去呢!”阿敏知道趙郎中不敢違背趙春花的命令,她和村子里的人親眼看到趙春花是怎么毆打趙郎中的。
“今今今……今天晚上!”趙郎中壓低了聲音向阿敏許諾,“子、子、子時!在你家等著!”
“真的嗎,趙郎中?”阿敏也壓低聲音和趙郎中確認,“子時我們在家等您?”
“真的!”趙郎中說完,逃跑般向村外趕去。
得到確切消息的阿敏終于放下了心,一雙杏眼笑成了彎月。
欣喜的她卻沒瞧見,一對在林地里的野鴛鴦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穿綠色羅裙的女子與黑色短褐的漢子對視了一眼,悄聲看著阿敏與趙郎中都遠遠離開了,才長舒了一口氣。
“都是你!大早上的拉著我來這里,差點被人瞧見!”羅裙少女滿臉春色的捶了旁邊的男子一下。
“我的心肝珠兒,是我不對!可別氣壞了身子,?。俊蹦凶佑妥旎嗟陌参恐荏@的女子,順帶又在女子臉上香了一口。
女子這才想起剛剛阿敏與趙郎中的對話,遲疑著問道:“林大哥,趙大叔這是打算今晚去找那王嬌娘?趙嬸子知道了,會生氣的吧?”
黑色短褐的林平突兀的笑了一聲,道:“生氣?怕是吃了這一家的心都有了......”
被稱作珠兒的女子臉上露出嫌惡又嫉妒的表情,低聲啐了一口,道:“那王嬌娘一看就是不安分的賤蹄子,整日妖妖嬈嬈的,裝作風一吹就倒的樣子,果然存了心思勾搭趙大叔!”
林平若有所思的看著身旁女子,一把撈過她的細腰,在她耳邊低聲道:“你不喜歡那一家人?那我們便去告訴趙嬸子,說不定還能得些好處!”
那錢珠兒正是趙春花的隔房侄女,里正家二媳婦的小女兒,如今已經(jīng)十五,定了鄰村的殷實富戶,翻過年便要成親了。已經(jīng)定親的錢珠兒不知何時與同村的懶漢林平廝混在一起,整日看別人熱鬧的錢二嬸,恐怕不知自家也會有被看熱鬧的一天。
回到家的阿敏將趙郎中的許諾告訴了弟弟冷澈,阿澈也高興的附在娘親的耳邊念叨:“娘親,快醒醒吧,趙郎中晚上便來給您看病,您一定要快些好起來!”
阿敏將昨夜的草藥又熬了一遍給娘親喂下,又打來水給昏睡中的母親仔細擦洗了臉和手??吹侥赣H手上佩戴的一枚翠綠戒子,阿敏陷入了沉思。
從記事起自己便與爹娘住在了泥坯村,弟弟也是出生在了泥坯村??刹还苣镉H還是記憶中的爹爹,都不太像這村中的普通農戶。自爹爹去后,娘親陸陸續(xù)續(xù)拿出許多金銀首飾到鎮(zhèn)上換了銀錢,可她手上這枚翠綠戒子卻從未動過心思。
或許是爹爹送給娘親的禮物?如果爹爹還活著,娘親一定不會如此辛苦吧。
阿敏放下這些不切實際的幻想,背上鋤頭去了自家的田里。小澈要在家照顧娘親,地里的農活自己一個人要盡快趕完。這初夏的天熱的厲害,村前的泥塘早就干了,村人都要從幾里外的白沙河挑水來澆田。
等鋤完這兩隴地,就能去白沙河挑水澆田了。天氣太干,已經(jīng)兩個月沒怎么下過雨水了,地里的小麥有些無精打采。
忙碌的一天過得很快,阿敏與小澈各自喝過一碗黑面糊糊,給母親喂了一些米湯,就靜靜的等著子時來臨了。
看著刷的干干凈凈的藥罐,阿敏盤算著何時進山給娘親采藥。在微弱的油燈照映下,王嬌娘竟然幽幽的睜開了眼睛,溫柔又欣慰的看著自己的一雙兒女。
“阿娘?阿娘醒了!”冷澈率先發(fā)現(xiàn)了娘親的好轉,紅著眼撲向床榻。
“阿敏,小澈,娘親沒事……你們嚇壞了吧?”在昏黃的微光下愈發(fā)柔弱的王嬌娘輕聲安慰著兩個孩子,嘴角掛著阿敏熟悉的微笑。
阿敏感覺自己的眼眶也是熱熱的,從昨夜到現(xiàn)下的忐忑總算消去了一些。
“娘親,您餓不餓?渴了吧?您再躺會,我去給您端水。”
“我不渴,也不餓……倒是你和阿澈,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看看你們兩個的眼睛,都快熬成兔子了?!蓖鯆赡镎f著,聲音有些哽咽,心中覺得自己的一雙兒女實在是懂事又乖巧,若是厲哥還在,那便好了。
“娘親別難過!我和阿姐都有乖乖吃飯!阿姐還請了趙郎中一會來給娘親診脈呢!”小澈笨拙的用手給王嬌娘抹著眼淚,還興奮的道出了這個好消息。
“一會?夜已經(jīng)很深了……趙郎中如何能過來?”王嬌娘覺得自己已經(jīng)有些糊涂了。
“娘,是趙郎中早上悄悄告訴我的,今夜子時,他會悄悄來給娘親診脈!千真萬確!”阿敏也忍不住將早上“偶遇”趙郎中的事情告訴了王嬌娘,希望娘親能心情好一些。
“阿敏……你如此行事有些不妥,怎能私下與趙郎中見面,還約定深夜……”王嬌娘輕蹙眉頭,語帶慎重的教導女兒阿敏。
“娘親……我知道……可是您都已經(jīng)病成這樣了,哪怕要阿敏豁出命去,也要娘和弟弟好好的!”阿敏跪坐在母親床榻前,一臉堅毅的仰頭望著王嬌娘。
看著初顯少女嬌妍之色的女兒一臉鄭重的說出這番話,王嬌娘再多的訓導之語也說不出口。終究還是自己苛責了阿敏,也不知現(xiàn)在是自己照顧一雙兒女多一些,還是拖累多一些。
“苦了我的阿敏了……”王嬌娘撐起身子將阿敏抱進懷中“娘親拖累你了……讓我的好阿敏難過了呢。這次便罷了,娘親好好讓趙郎中診脈,一定早日好起來?!?p> “娘親這樣說才讓阿敏難過呢。這世上只有娘親疼阿敏和弟弟,我們必然要長長久久在一起的?!卑⒚羯僖姷穆耦^在娘親懷中撒嬌道。
“阿澈也要和娘親永遠在一起!”阿澈雖然不太懂,卻感受到娘親和姐姐之間的脈脈溫情,急忙撲上來求抱。
“兩個調皮鬼!好了,快子時了,趙郎中快到了吧?”王嬌娘給阿敏擦了擦淚痕,“快去洗洗臉,別讓趙郎中一會看笑話。”
阿敏乖巧的打水洗臉,給母親換了端正自己家常衣裳。幾人收拾好沒多久,院外便響起了遲疑又小心的敲門聲。
阿澈自告奮勇的前去開門,將做賊一般的趙郎中領了進來。
“冷、冷嫂子,我來看你了……”趙郎中放下藥箱,局促的向王嬌娘笑了笑。只見他的長衫上劃破了幾處口子,渾身沾滿了塵土,頭上還帶了些草葉子。
王嬌娘驚詫的看著趙郎中,溫柔的杏眼帶著七分疑惑三分好奇:“趙郎中,您這是……?”
“嘿,嘿嘿嘿……”趙郎中訕笑著撓了撓自己的頭,“春花硬是不準我來看診,我只能趁春花睡了,從我家院墻上翻了出來……天實在太黑,我還跌了一跤?!?p> “趙郎中,您快給我娘診脈吧!”阿敏看著只顧傻笑的趙郎中,不得不催促了起來。
趙郎中如夢初醒,急忙去翻醫(yī)箱,卻發(fā)現(xiàn)自己出門匆忙,連脈枕都未帶。
“我、我忘帶脈枕了……”趙郎中一臉愁容的向幾人說道。
“沒有脈枕,趙郎中還診不得脈象了?!”阿敏不由得有些著急,恨不得將趙郎中押著趕緊給母親診脈開方。
“小敏,不得無禮?!蓖鯆赡锏χ柚沽税⒚艚酉聛淼脑?,“趙郎中,您是十里八鄉(xiāng)的良醫(yī),不必如此,直接給我診脈便好了。”
看著趙郎中終于開始給娘親看病,懂事的阿澈自覺前往廚房燒水,總不能讓趙郎中來看診不收藥費,熱水也喝不到一口。
阿敏焦急的搬了小凳放在娘親床前,請趙郎中坐下,又給趙郎中準備了筆墨。
趙郎中就著床枕,給王嬌娘診了診脈,寫下了一副藥方。忽又覺得需要再斟酌一下,便將藥方晾在桌上,又給王嬌娘診脈。
阿敏張了張嘴想問些什么,王嬌娘拿眼神示意阿敏禁聲,不要打擾趙郎中思考。焦急的阿敏只能跺腳出了正房,打算去廚房看看燒水的弟弟。
阿敏剛進了廚房,看到正往粗瓷碗中舀熱水的弟弟,總算露出一個笑容來,打算幫著弟弟端水。這時,院中突然傳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以及一聲震天的憤怒暴喝:“李結巴!你還真敢來找這個賤人!”
煙花十二
太久不碼字了……實在寫的太慢了呀我滴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