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身為忘川使,大抵也和這世間所有普通公司小職員一樣。當上司交代的工作沒有完成時,同樣也要面臨來自上司的怒火,或咆哮或奚落或責罰或諷刺。
忘川北方殿內,南長至站立如松,低眉順眼,真誠地洗耳恭聽著來自上司的怒火。畢竟在廢神之事上,是他失職理虧在先,他認。所以把他牽扯進旁的失職之事上,讓他順便挨訓,他也并無意見??墒?,人身攻擊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南長至啊,你為何與荒鵲不熟呢,多有往來,也好消息共通啊!”伱伱斜睨了一眼自己蒼白而骨瘦如柴的手指,然后開始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桌面,神態(tài)漫不經心,冰冷的聲音仿佛寒霜,讓整個北方殿的溫度遽然突降了幾度,徹骨的寒冷。
南長至微笑,嘴角上揚的弧度,恰當?shù)卣宫F(xiàn)他的禮貌。他恭敬揖手,然后才開口,“Boss,是下屬無能,不得荒鵲大人賞識?!闭Z氣誠懇而認真。
伱伱抬眸看著他,見他那過于溫順的態(tài)度,突然之間就覺得無趣了。她移開視線,瞥向許恪,靜若處子的模樣,真是稀奇的很。當她視線再次偏離,看向其他幾個忘川使時,皆是面露肅穆,宛如石雕。一個兩個似乎連大氣都不敢出,如此噤若寒蟬的樣子,讓她乏味無趣至極?!吧桑彼龜[擺手示意堂下諸位可以散會了。然而末了還是加了句,“南長至留下。”
南長至在諸位同僚“自求多?!钡哪抗庀?,依舊神色自若。他看向上司,試探的開口,“先前下屬所稟可有遺漏不妥之處?”
伱伱搖頭,目光寡淡的望著南長至,“你可曾聽過荒古諸神重臨的傳說,亦或者關于忘川河干涸重新流淌的傳說,”她漫不經心的說著,似乎只是平常聊起。
“不曾,”南長至回道,心口壓下重重疑惑,為何近日頻頻有人問他此話。
“這樣啊,那你覺得荒鵲通過廢神糸靨收集山神的力量,會是何緣故呢?”伱伱云淡風輕地問,凝視著南長至,似乎真的很好奇他的回答。
“許是與Boss方才所問之傳說有關吧,”南長至迎上伱伱視線,半分猜測半分篤定的回答。
“是吧,”伱伱點點頭,顯然也認可這話。她站起身,往殿外走,“那幫老家伙啊,總想擾亂這世間好不容易安穩(wěn)的秩序,神明啊,何必總是強求呢,”她步履輕盈,灰綠色的垂足長發(fā)翩遷如浮動的絲綢,尾音似嘆息似感慨,讓人琢磨不透。
南長至默然,目送著上司的身影離開北方殿。他想,這世間大多數(shù)人,都處于身不由己的狀態(tài),而神明,也許也是吧。
當他踏出北方殿,遙望著這片忘川大地上四面八方巍峨聳立的往生門時,心有憂惶。他無法想象沒有往生門的忘川。
而忘川河,那條世間所有生靈歸途的河,究竟是怎樣的模樣,他并不知道。也在這片曾經忘川河流淌過的大地上尋不到任何存在過的遺跡。傳說便只是傳說,如何能當真呢?
傳說只是傳說,于人類而言,或許就是個淺薄的道理。但何嘗又不是因為那些傳說是太過遙遠和虛幻的緣故呢。
而于神明,是過去留給現(xiàn)在的“火種”,是無盡歲月匯聚而成的執(zhí)念。
執(zhí)念,是這世間所有生靈的欲望。而執(zhí)念太深,則是毀滅這世間所有生靈的通性。
禺禺化為一只黑色彌猴跳躍于一座往生門前,須兒之間就停在了這座木質的黑色角樓上。它安靜地蹲在檐角,似乎與黑色角樓融成一體。但那雙碧色的獸瞳,熠熠生輝,又讓它整個身形輪廓獨立完整起來。
“為何你對于某些動物的擬態(tài),總是樂此不疲呢,多少年了,這世間所有的動物是不是都被你擬態(tài)了個遍?!眮脕靡粋€矯健的身姿,就落在了禺禺不遠處。已有數(shù)十年了吧,她未見禺禺,今朝相遇,她心情甚喜。
“心有不安嗎?”禺禺輕聲說道,對于伱伱每次見他總要相問的習慣,充耳不聞。他望著底下涌動的游魂一樣的人潮,目光幽深而靜謐。
“也許吧,”伱伱低喃道,她的輪廓恬靜而溫和,似乎收起了所有身為四方使時的鋒芒和冷漠。在禺禺面前,她仿若一個鄰家女孩,她抿著嘴,半晌才開口,“你可信那傳說?”她問著她的憂慮。
“看來荒鵲所為,也給你添了麻煩?!必D頭看著不遠處的伱伱,碧色獸瞳里有興味,語氣也是十足在打趣。
伱伱回瞪他,不太想承認他所打趣的是事實。然而下一秒就聽到禺禺否定了這一事實。
“一百零八個亡魂失蹤應與荒鵲無關,至于廢神糸靨,交與荒鵲也可?!必f著縮小了身形,幾步跳上伱伱肩上,坐在她肩上悠然緩慢地梳理著身上的毛發(fā)。許久才又說,“無論那傳說如何,荒鵲所作所為如何離經叛道,都與你無關。”似叮囑又似告誡。
伱伱默然,沉呤了片刻,終于還是反駁道,“若有一日,荒鵲所作所為侵犯到了忘川的利益呢?”她冷言冷語,對禺禺的囑咐有所質疑。
“不會!”禺禺斬釘截鐵地二字,如平地驚雷。讓伱伱震驚不已,
如此篤定的口吻,令伱伱不覺疑心他是否與荒鵲達成了什么共識。然后就聽禺禺又說了一句,“他便是毀了虛空深淵,也不會妄動忘川分毫?!?p> “根柢,是嗎?”伱伱突然說道,“大樹之根柢,所以動不得。他想要改天換地,而不是毀滅所有。所以,忘川,他不敢妄動!”她言辭犀利,直接挑明禺禺言下之意。
禺禺緘默不言,低頭慢條斯理繼續(xù)梳理著他的毛發(fā)。
“呵,說到底,荒鵲所作所為,只怕你也是默許的吧!”伱伱冷笑,赤金的異眸里翻滾著諱莫如深的情緒。她越想越覺得頭疼,這幫荒古幸存的老家伙們,在虛空深淵安穩(wěn)養(yǎng)老多好,非要為老不尊,跑出來禍害世間。
“你不懂,就像是見過星辰大海的人,是無法忍受星辰隕落的,”禺禺輕輕地低喃聲,似云煙,風一吹就散了。
伱伱沒再說話,只是抬頭看著忘川那片永遠昏暗的天空。她可能是不懂,但是,有些改變,就像撥開忘川遮天蔽日的灰綠色云層一樣艱難。
一蕘
突然想列一列此文的cp,主角可能有上下屬、“慌忙”/荒居,配角有山水總相逢、水火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