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金站在河流邊用一塊亞麻布沾著水擦洗著身體的血跡，血跡大多是那些被他殺傷的劫匪的，也有幾道口子是在對方掙扎時被對方抓破的。
冰冷的河水擦在身子上讓尤金急速轉(zhuǎn)動的大腦冷靜了不少，腎上腺素帶來的緊迫感也舒緩了許多，只是他的手仍然止不住的顫抖著。
一個不穩(wěn)，尤金將剛浸濕的布不小心掉在地上，濺起了一道小水花，正當(dāng)他想撿起來時，破布已經(jīng)隨著水流流走，自己沒辦法趕上。
就在此時，一雙粗糙的大手伸入水中，靈活的將這塊布撿起，將水?dāng)Q干，走到尤金的身邊。
“頭兒，別強撐著了，第一次殺人反應(yīng)都很大，發(fā)泄出來就好了?！辈柌樽叩接冉鹕砗?，示意對方別動，他要給他將他頭發(fā)上的已經(jīng)凝結(jié)的血塊擦去。
尤金本想拒絕，但想到自己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力，實在懶得動彈了。
“你說這群人都是因為活不下去才如此兇殘的嗎？”尤金安靜的讓波爾查給自己梳理有些打結(jié)的頭發(fā)，看著水面問道。
尤金知道這個世界到處都充斥著戰(zhàn)爭和殺戮，可等他真正面對的時候，他卻被世界的殘酷震撼到了，開始有些懷疑自己的信念和能力。
波爾查看著自己猶如亂麻一般的金色卷曲長發(fā)，小心的清理這每一個血塊和發(fā)團，不知道該如何寬慰這個似乎陷入了迷惘的少年。
想了許久，他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人的話，他也沒有安慰過別人的經(jīng)驗，以往，他只會偷東西，偷馬，然后將換到的錢花在酒館里的劣質(zhì)啤酒和女人身上。
波爾查不知道自己日后是否要一直過著這種日子，他也不愿意去想，直到自己遇見面前這個少年，
他很驕傲，驕傲卻對不幸的人抱有極大的同情和憐憫。
但他并不迂腐，他會出手教訓(xùn)那些妄圖從他那敲詐一筆的流氓，也會像今天一樣將這些對生命毫無敬意的人送下黃泉。
他慢慢開口道：“聽我父親曾經(jīng)說過，在我的祖國庫吉特尚未建立前，族里的老人是無法活過五十歲的。”
由于土地過于貧瘠，部族之間的戰(zhàn)斗格外殘酷，老人在部落里無法提供戰(zhàn)力，反而會消耗珍貴的糧食。
因此一到五十歲，他們就會獨自拿上一把小刀，前往茫茫草原，再也不回來。
“但隨著賽加可汗執(zhí)政，庫吉特的領(lǐng)土越來越大，我們開始占據(jù)了許多肥美的草場和肥沃的土地。我們已經(jīng)開始不再為糧食擔(dān)心，再也不用讓老人們獨自走上草原去送死?！?p> “我父親原以為這樣的好日子會一直持續(xù)下去，直到有一天，王國的擴張達到了極限，我的爺爺再也不用去和斯瓦迪亞人或薩蘭德人戰(zhàn)斗。”
“但沒過多少年，我的爺爺還是死在了戰(zhàn)場，不是死在異國的土地上，而是死在庫吉特王國內(nèi)，死在庫吉特大人們之間的斗爭之中?！?p> “自那以后，我的父親成為了孤兒，流浪到了達斯貝法，也就是我的家鄉(xiāng)?！?p> “直到我逐漸長大，我看見城鎮(zhèn)里的大貴族們派人從村子每月收取一次稅金，到每個星期收取一處稅金，變成了當(dāng)下的常態(tài)?！?p> “直到我十八歲那年，村子里在也沒有稅務(wù)官來收我們稅了，因為維吉亞人來了，洗劫了村子，將村子里的男人都?xì)⒌袈?，包括我父親，我因為躲在馬糞中而活了下來?！?p> 波爾查就這樣一邊說著自己的往事，一邊為尤金梳理著頭發(fā)，語氣平淡的就像在說一個從別人那聽來的故事一般。
尤金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是否要去說一聲節(jié)哀順變，但這句話在此刻實在太過蒼白。
“你不恨維吉亞人嗎？”尤金小聲問道。
“恨，當(dāng)然恨，我恨我自己那時候為什么那么懦弱沒有跳出來像個英雄一樣和他們拼命，我也恨這個該死的世界為什么要一直打仗！”
波爾查突然激動道，雙手不小心用了力，將尤金頭發(fā)扯得有些疼。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有些激動，又連忙將手上力氣放緩，將尤金的頭發(fā)松開，頭發(fā)已經(jīng)打理干凈了。
“但隨著我在整個大陸旅行了一遭，我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庫吉特人殺著斯瓦迪亞人，諾德人追著維吉亞人砍?！?p> “人們就像沉迷于殺戮，復(fù)仇的循環(huán)永無止境，我發(fā)現(xiàn)我根本無法改變這個世界，所以開始流浪，最后成為了一個卑微的偷馬賊。”
說到這，尤金從波爾查眼中看見了最深切的悲哀，不是對自己身世的哀嘆，而是對這個毫無希望世界的傷感。
“但你不一樣！”波爾查突然眼神中閃過一絲亮光，熱切的看著尤金。
“我從來沒有遇見過像你這樣的少年，不管你對誰都能去理解他們的處境，去為他們的遭遇而感同身受，我從沒見過有任何一個人像你一樣如此慈悲。”
“你就像神派來洗滌這個淪喪的世界一樣！”波爾查突然有些狂熱的對尤金說道。
尤金被對方這番表態(tài)嚇了一跳，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從不認(rèn)為自己有對方說的那么優(yōu)秀，而所謂的慈悲，更是自己所受教育帶來的影響罷了。
“我，我沒有你說的那么好，我只是一個普通人而已，容易有同情心罷了。”尤金連忙解釋道，他總感覺波爾查似乎陷入了某種狂熱情緒之中。
“不，或許你都沒有察覺，你給我的感覺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陽一般溫和而親切，我相信其他人也肯定是這么感覺的?！辈柌閳远ǖ恼f道。
尤金被對方說的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么回應(yīng)對方，雖然尤金很想讓波爾查為自己服務(wù)，可那只是通過金錢雇傭，而不是成為對方某種信仰的存在。
果然，波爾查繼續(xù)說道：“請允許我在接下來的時間跟隨你，我很想知道你會對這個世界造成什么樣的影響，我相信您一定會在這個世界有所作為的！”
說到最后，波爾查不自覺的帶上了尊稱。
可是，自己真的值得對方信任嗎？一時間，尤金感覺一股壓力堆積在自己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