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你與這劍緣分未盡
歲末近秋，滿堂肅殺的朝野眾臣似乎在入秋之前嗅到了一絲生機。
大司馬之子即將娶親。
向這位傾國權(quán)臣逢迎示好，表明立場的機會來了！
娶的是誰沒人在乎，只要不是自己的女兒，他們都樂見其成，風(fēng)聲剛一放出來就開始緊鑼密鼓地采辦賀禮，責(zé)令家中人一定要按最慎重的規(guī)格對待。
既不能太重，顯得太過諂媚，也不能太輕，不足以表明立場。
一時之間滿京里的金玉寶貝都被搬了個空，眾人都掐著手指頭算，大司馬到底何時才肯放出消息。
聞玉是最后一個知道自己要成親的，那天眀玄依然不在家。
她拉著燒餅去眀玄的狗園子里玩，想給它找些伴兒，免得悶壞了。
走到半路上就聽見十娘在二門外嚷嚷，嗓門大得地磚抖了三抖，“誰叫你們送來的，都給老娘滾出去！”
她一鞭子把幾個抬著花轎的人抽了出去，連同新娘子一起摔在門外。
嚇得聞玉的小心肝兒一顫，后來才有人告訴她，那是哪個哪個府上聽說眀玄要成親了，給他送來的小妾。
被十娘打了出去。
十娘打完還不忘踩上兩腳，振振有詞，“打量老娘不懂呢，想往咱府上安插眼線，門兒都沒有！”
后來便沒人敢再送了。
然后聞玉就順便得知了一下自己要成親的消息。
如果不是眀玄最后娶的真的是她，她還有點不相信。
對于通知她這個消息的小丫鬟，聞玉還狠狠地給人家抱了一下，“感謝你告訴我我要成親的消息！”
……
委實有點小刺激。
她牽著燒餅走進狗園子，還沒逛兩步，忽然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老頭子正坐在園子里的狗窩旁邊，逗眀玄的狗。
沒穿官服沒乘車架，只著一身常服，聞玉還真沒認出眀玄他爹。
她走上去看著大司馬，確認了一下，“你是……岳父大人？”
眀玄爹：“……”
他默了默，面露疑惑，“丫頭啊，你們那邊的習(xí)俗都是這么叫的？”
聞玉認真地點了點頭。
“沒想到天劍城還有如此風(fēng)俗……”眀玄爹一副孤陋寡聞的模樣，笑道：“那我該叫你什么？”
“叫我聞玉就好?！?p> 聞玉在他身旁坐下，給眀玄的狗子們投了一把狗糧。
老頭子在一旁給她搭了把手，坐了一陣，忽然低聲道：“這些日子，多謝你保護眀玄了。”
“什么？”
聞玉回過頭，沒聽明白。
老頭子淡淡地笑，“天劍城毒蟲一次，東街弓箭手一次，算上上次含元殿宮亂，約莫有三次了吧。”
他竟然都知道了。
聞玉頓住手，直愣愣地盯著他，還不知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哈哈哈……”老頭子看著她大笑起來，“你這小丫頭記性可真不大好，給我那二十個暗衛(wèi)下了毒，也不給解藥。”
“你竟都忘了？”
聞玉愣了一瞬，摸了摸腦門，“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是忘了?！?p> 為了不暴露身份，那次在青山長留給眀玄的暗衛(wèi)下毒，她已經(jīng)忘光了。
老頭子笑得更厲害，“罷了，等你想起來，他們早都下去了，哈哈哈……”
“不過，還是多謝你救他一命。”
他收了笑，認真對聞玉道。
“不用謝我?！甭動癫]放在心上，“他也救過我很多次?！?p> 老頭子默了片刻，從衣袖里取出一枚羊脂白玉的腰牌，鄭重地放在聞玉掌心。
聞玉認出來，是眀玄第一次見她時給她的那塊玉，不知怎么回到了他手里。
“丫頭，我老頭子這一生翻云覆雨，從沒求過人?！崩项^子看著聞玉道：“今日我便求你一樁事?！?p> “什么事？”
聞玉也看著他。
“我要你替我保護修言。”老頭子緊緊抓住她的手，“答應(yīng)我老頭子，只要你活著一天，你就要保他一條命！”
他盯著聞玉，目光尖銳。
世事無常，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一旦他死了，大廈傾倒，眀玄的處境將四面受敵，小皇帝那兒一道坎，朝中那些舊臣遺老又是一道坎。
還有眀玄招惹過的數(shù)不清的敵人，都是數(shù)不清的坎。
他可以把一切都留給眀玄，但是還差最后一道護身符，可以在他命懸一線之際，保他一命的護身符。
而面前這個劍術(shù)超凡的女孩，就是他要找的最后那道護身符。
“丫頭，答應(yīng)我。”
老子再次道。
聞玉怔住，好半晌才搖了搖頭，“眀玄不需要我保護?！?p> “我把我所學(xué)的，知道的，都告訴他了，他很聰明，早就不需要我保護了。”
“上次在含元殿也不是我救他，是他帶著我沖出包圍的?！?p> 她說完，淡淡地丟出一把狗糧。
老頭子有些驚訝，久久地說不出話。
最終只發(fā)出一聲嘆息，“罷了?！?p> 其實她能幾次三番救下眀玄，他也沒什么不信的。
“你們小一輩的事情，還是讓你們自己來罷?！?p> 他嘆口氣，將放在聞玉掌心的玉佩拍了拍，“這玉佩他從小戴著，既然給了你，就別再丟了。”
老頭子將手背在身后，默默出了園子。
聞玉望著他離去，將掌心的玉佩看了又看。
成親的前夕，聞玉還特地去了一趟樸陀寺。
天上下著密密麻麻的小雨，她找寺里的道姑點了一盞長明燈，將裝著月寒劍的盒子封在了佛陀底座之下。
“阿彌陀佛，女施主這是何物，那牌位上又該如何書寫？”
道姑低頭問道。
聞玉想了想，“沒什么好寫的，那是一個女魔頭的東西，她縱橫江湖十幾年，早已經(jīng)死了……”
“她尸骨無存，如今我把她的劍放在佛祖腳下，就當(dāng)是給她找了個清靜的墳?zāi)拱?。?p> “阿彌陀佛，原來如此?！钡拦寐犃?，便命人將盒子封入佛陀底座。
剛要焊死之際，卻有人叫了一聲，“慢?！?p> 聞玉尋著聲音看去，一個人影從暗處緩緩走來，是上次來樸陀寺，青蘭姨娘身邊的那位道姑。
“釋今師太?！?p> 見到她，其他道姑紛紛恭敬地低下頭。
釋今走上前，對聞玉淡淡笑道：“生者之物，尚有牽掛，怎好就此封死。”
“沒關(guān)系的?！?p> 聞玉一臉釋然。
釋今卻搖搖頭，“女施主，你與這劍緣分未盡，恐怕終有一日還要再回來取，若是就此封了，到時候豈不為難?！?p> 聞玉垂下雙眼，有些傷感，“還會有這一日么？”
“阿彌陀佛。”
釋今并不明示。
聞玉便算了，“那就這樣放著吧?！?p> 她打著油紙傘離去，天際細雨綿綿，萬籟無聲。